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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2:43:00 作者: 擼貓客
    但她同時也不想看到大象受傷。

    倒不是說安瀾對獅子的敵人抱有慈悲之心,而是因為象群護短,如果哪頭大象見了血,或者乾脆被咬傷咬死,今天這事將很難收場。

    就在她焦急地尋時,尼奧塔突然發出了哈氣聲。安瀾朝它警惕著的方向打眼看去,這才發現了被樹木擋住的戰場。

    母親正死死守住樹林邊緣,在她身後二十多米的灌木叢里有幾個擠在一起瑟瑟發抖的毛糰子,而在六七十米開外,六頭非洲象正怒火朝天地沖這裡奔來。

    安瀾二話不說就扭頭朝小象跑。

    憑藉著狩獵時培養出來的默契,尼奧塔立刻心領神會,從另一個方向包抄過去。一頭獅子不好趕,兩頭獅子就容易得多,小象被嚇得魂飛魄散,只知道離她們越遠越好,順理成章地朝樹林外移動。

    遠遠地看到孩子,象群更加振奮。它們激動地迎接了小象,輪流用鼻子撫摸它的脊背,拱著它的尾巴。但在短暫的團聚時光後,它們把矛頭調轉,完全不準備息事寧人打定主意要給獅子們一個教訓。

    一頭又一頭非洲象踢動前腿,拍打著巨大的耳朵,時不時快走幾步,甩動鼻子,做出威脅的姿態;其中一頭公象低頭又抬頭,重複著這個動作,那對長長的尖利的象牙反射著白森森的冷光。

    眼看象群離藏起來的幼崽越來越近,母親勃然大怒,咆哮聲在整片樹林裡都帶起了迴響。

    安瀾和尼奧塔交換了一個眼神。

    本意是想讓它帶著幼崽快走,沒想到對方先她一步,猛地竄到了母親身邊。

    尼奧塔,長著斑點的小母獅,姐妹中最瘦弱也最膽小的一個,既不敢和安瀾爭奪母獅首領的位置,也不敢加入同水壩流浪的戰鬥。但此時此刻,這頭名為星星的獅子頭一次迸發出了比星星還要耀眼的力量。

    它的身體只有母象半條腿那麼高,甚至比小象都不如。面對陸地上最大的動物,它渾身上下都在發抖,但仍然和母親並肩堅守著陣地,哈氣著,吼叫著,試圖驅逐可能會傷害幼崽的敵人。

    有些動物天生就有一種偉大的母性。

    安瀾心中感慨萬千。

    她不再多看,而是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撲到灌木叢邊,不太熟練地叼起了其中最小的一隻。旋即,她站直身體、從喉嚨里發出嗚嗚的叫聲,催促著其他幼崽跟上腳步。

    看到姐姐,小獅子們就像找到了主心骨,雖然還是怕得叫都叫不出來,但強迫自己挪動,一個接一個地從灌木叢里現身,連滾帶爬地跟上了大獅子的步調。

    一瞬間,時間仿佛倒退回了兩三年前。

    彼時母親叼著她,黑耳朵和托托在地上奔跑著;而現在安瀾叼著老六,五頭幼崽在地上奔跑著。

    彼時母親一個人無法勉力支撐,不得不向自己的家人尋求庇護,而現在安瀾無法獨自完成這個任務,也在向自己的家人尋求幫助。

    這是生命的循環,一代又一代地在非洲大草原上上演著。

    在樹林和草地相交的地方,她放下幼崽,呼喚獅群。

    拉長了的吼叫聲帶著無限焦慮和無限迫切,如刀子般穿透空氣,向遠方滾滾蔓延,傳到應該傳到的耳朵里。

    起先回應的是象群。

    它們知道敵人正在呼叫援助,它們知道和象群一樣,獅群也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自己的家庭成員。為著這宣戰般的告示,它們抬起鼻子,回以同樣嘹亮的叫聲。

    然後回應的是被獅子驚擾的族群。

    鳥兒在空中唱著歌,狒狒在枝椏上尖叫,斑馬在草地上嘶鳴,這些韻律一起構築起大自然中最奇妙的警報系統,提醒著一切擁有共同命運的動物;獅子來了,獅子就在這裡,快快行動起來,躲避這最恐怖的捕食者。

    最後回應的是獅子。

    它們知道它們的女王正在要求它們參與戰鬥、要求它們為家族貢獻一切力量。從數公里開外,驟然響起了西岸獅子的呼應聲:黑耳朵低沉,托托短促,蘇麗高亢。

    當三頭大獅子奔跑起來後,從更遙遠的地方,響起了馬赫蒂穿雲裂石般的咆哮。那是一種莊嚴的警告,一種不可被忽視的宣言。

    在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的獅吼聲中,象群遲疑了。

    它們不畏懼獅子——沒有單個獅子能在大象腳下撐過幾個回合,即使獅王也一樣。但……它們也不想把小象暴露在一整個獅群數頭成年獅子的視線下。

    誠然在增援趕到前它們或許可以追上獅子幼崽,但這得冒著小象脫隊的風險。在兩個群體的衝突中,年紀最小、最無法自保的成員可能會最先付出血的代價。

    為了殺死敵人的孩子,折損自己的孩子,值得嗎?

    母象首領有了答案。

    它發出最後一聲鳴叫,晃了晃腦袋,然後用象鼻把小象趕到了背後。當它轉過身時,就意味著所有行動必須被終止。它用扇動的耳朵和揮動的象鼻敦促著家庭成員,告誡它們,每一個個體都必須尊重並遵從女族長的決定。

    默默地,這個決定被執行了。

    即使年輕的公象仍然憤憤不平、攻擊欲旺盛,但它森白的象牙最終還是沒有落到獅子頭上。

    象群的足跡從草原一路蔓延到樹林邊上,然後又折回了草原,回到了它們本該沿著的道路上。而整片北區草原也因此重新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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