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蘋果醋小李1

  從前，有個小姑娘，她有兩個妹妹，有一天，最小的妹妹失足掉河裡淹死了。

  家裡都很傷心。

  把買了才不到兩年的房子賣了，舉家搬到了另一個地方。

  後來，她一個朋友在提起這件事時一臉惋惜，「真可惜，那麼可愛軟萌的小孩就沒了，如果當初掉下河的是另一個就好了。」

  說者無意，聽者也沒放在心裡，還連連點頭，確實，稍大兩歲的二姐性格內斂不愛說話，長相也沒小的精緻，有她沒她好像都一樣。

  小孩子天真，但有時候，也殘忍，而他們自己卻意識不到這種殘忍。

  等長大了再想起，只覺得細思極恐。

  就跟故事裡的小妹妹一樣，李佳怡的遭遇同樣令人唏噓不已。不一樣的是，前者是意外，後者，是人為，最重要的是，一直到最後，傷害她的那些人，都沒被找到。

  甚至於她自己，也是在很久才被撈起來，那時候，只剩白骨。

  那是一個夏天，很熱。

  太陽像火爐一樣從清早就高掛在天上，一直到天黑，餘溫還炙烤著大地，知了在村頭的大樹上不知疲倦的嘶叫著，為這炎夏增添了幾分煩躁，地面燙得嚇人，光腳踩上去不到一分鐘就得跳起來。

  小槐村的李老頭一早就在村口等著了，他明年就六十了，身體依舊很康健，穿著一件老頭衫，坐在大榕樹下的石頭上，手裡拿著把大蒲扇一下一下搖著，膝蓋上還放著一頂頂可愛的小草帽，粉紅色絲帶圍繞帽子纏了一圈最後在腦後打了個蝴蝶結，腳邊的大茶缸里還裝著提前泡好的檸檬水。

  「老李，沒去趕集呀？」

  「沒，我大孫女今天回來，怕家裡沒人，就老太婆一個人去了。」

  「老李，這麼早就這乘涼啦？」

  「乘啥涼，我佳宜今天回老家，我在這等著。」

  「李哥，走，打牌去。」

  「不去不去，我孫女兒今天回來，這段時間都不去了。」

  ……

  沒一個小時，全村都知道李老頭家那在城裡的寶貝孫女李佳怡要回老家過暑假了。

  但如果他知道孫女這一趟回來是奔赴黃泉，那麼，他拼著得罪兒子兒媳也要拒絕。

  可未來的事，誰能猜到？

  李佳怡回老家是不得已，家裡要裝修新房，李志夫妻又要上班，壓根沒時間照顧她，只能送回鄉下去，加上爺爺婆婆很久沒見孩子，想得不行了都。

  臨走前，夫妻倆捨不得女兒，就這一個寶貝疙瘩，馬上要有兩個月不在身邊，想想都眼睛發酸。

  給買了很多東西，吃的穿的用的玩的，裝了滿滿一大包。

  李志開車回來，還沒到村口就遠遠的看到熟悉的人影。

  「爸！爸！」

  李佳怡也把頭伸出車窗外搖著胳膊大喊，「爺爺！爺爺！我們回來啦！」

  超高興。

  李老頭聽到聲音立馬站起來，眼角的皺紋都透著歡喜，嘴巴不自覺的咧開，「回來啦？」拿著帽子水杯快步迎上去，「佳佳啊，爺爺的乖孫，總算到了。」

  李志見到老父親也開心，「爸，外面熱，快上車。」又埋怨道，「你等在這裡做什麼，萬一中暑了怎麼辦，我們來了肯定直接回家啊。對了，今天不是趕集的日子嗎？你怎麼沒去？我媽呢？她上次說肩膀痛，好些了沒？我車上還帶了好幾箱牛奶，你跟我媽記得每天喝，對身體好，補鈣的。」

  兒子一見面就各種關心，李老頭聽得渾身舒暢，嘴上卻埋怨道，「回來就是了還帶什麼東西，家裡都有，我跟你媽身體都好，不用喝牛奶，留著佳佳跟你媳婦喝。」

  「有呢，別忘了你兒子是幹什麼呢。」

  父子倆聊著天，沒一會兒就到家了。

  李老頭的家是一座二層小樓，牆面貼著白色的瓷磚，正中那一塊印著「家和萬事興」五個大字，院子是水泥鋪地，四面用磚塊砌了個一米高的圍牆。

  李佳怡一下車就往屋裡跑，小臉熱得通紅，李老頭忙跟在她身後，邊喊道，「別跑快了，小心摔。」又去冰箱裡拿雪糕，又去柜子里拿餅乾水果糖。

  沒一會兒周鳳枝也回來了。

  她背著個背簍，滿滿當當，頭臉上儘是汗水，臉上難掩喜悅。

  李志吃了午飯就離開了。

  不得不走。

  只請了一天的假，一來一回就得半天，開車也累，回家再休息休息，明天繼續上班。

  成年人的世界都不容易。

  臨走前再三叮囑爹媽要把孩子看好，又說了她喜歡什麼，不喜歡吃什麼，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就這麼一個孫女，李家兩老當然是寵著了。

  要什麼都給。

  小女孩也很可愛，皮膚白白嫩嫩的，眼睛又黑又大，特軟萌，也特別聽話。

  李婆婆最喜歡的事就是給小孫女紮好看的辮子，做好看的裙子，還有各種好吃的。

  時間過得很快。

  一轉眼，暑假就要過完了。

  李佳怡的父母已經說好了來接她的日子。

  李婆婆抱著孫女特別不舍，這一刻她甚至有股衝動，想跟著一起到城裡去。

  給孩子收拾東西的時候不知道抹了多少次眼淚。

  又裝了不少家裡的山貨吃食，甚至還捆了好幾隻雞鴨，打算一會兒宰了凍冰箱裡，好讓兒子兒媳帶回家慢慢吃。

  城裡的雞鴨哪有老家自己養的好吃有營養。

  李婆婆忙進忙出的，累得頭髮昏，將就著涼椅眯了一小會兒，等醒過來，就發現孫女不見了。

  家裡都找遍了都沒看到。

  她當即就昏倒在地。

  李老頭滿村子找人，招呼著鄰居親戚一起找，範圍也從村里擴散到鎮上。

  沒用。

  找不到。

  李佳怡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沒留下半點蹤跡。

  李婆婆哭暈幾次，就這麼個寶貝疙瘩，在她眼皮子底下丟了，怎麼跟兒子兒媳交代呀。

  村里都在猜，是不是被什麼人拐走了。

  不是沒這樣的事發生，小孩子嘛，很好哄的，隨便拿顆糖拿塊雪糕就ok了。

  一直找了三天都沒結果。

  不止河裡，就連李家的糞坑裡，都喊了人去撈，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李志跟喬瑩瑩都要瘋了。

  顧不得請假立馬開車回來，路上好幾次差點出事，李志的眼睛都是通紅的。

  匆匆趕到老家。

  短短三天，李家老兩口看上去老了十幾歲，特別是李婆婆，頭髮全都白了。

  一見到他倆就大哭起來。

  說對不起，跪地打自己耳光，罵自己把個好好的孩子都看丟了，說要以死謝罪。

  各種。

  喬瑩瑩當即就崩潰了，搖著頭說不可能，說孩子在城裡什麼好東西沒吃過，絕對不會因為一點小東西就被騙走。

  但孩子不見就是不見了。

  李志還算清醒，馬上打電話給當地的安保所。

  安全員來得很快，比較孩子失蹤了是大事，再說也早就過了二十四小時了。

  開展各種調查。

  諸如，村裡有沒有來陌生人，孩子最後一次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看見的之類。

  很盡心。

  可沒用，還是沒找到。

  村里人都在議論這件事，順便教育自家崽子，不能跟陌生人說話，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能跟陌生人走，不然就要像李老頭家的孫女一樣巴拉巴拉。

  孩子找不到，李婆婆整日哭泣，李爺爺也變得沉默寡言，每天天不亮就背著口袋出去找，天黑透了才一身疲憊的回來。

  李志跟喬瑩瑩也找。

  下了班就到處發傳單到處問人。

  不到半個月，兩人就瘦了一大圈，最痛苦的精神上的折磨，無數個夜裡，輾轉反側到天明。

  一閉上眼就看到小小的女孩兒面黃肌瘦可憐巴巴的喊爸爸媽媽。

  這還是最好的結果。

  如果……

  安保所一直沒消息，時間久了，也就成了懸案了。

  唯一還在堅持的，就是李家人。

  李婆婆不想活了的，可老頭一句話罵醒了她，「你死了倒也死了，可咱孫女怎麼辦？指不定她在哪家受苦呢。吃不飽睡不好，天天被人當苦力使喚。說不定現在流著眼淚喊婆婆救她。」

  至此她滅了死念，跟著老頭子一起出去找，時常兩三個月不回來，身上沒錢就沿路乞討。

  家裡完全荒蕪。

  才不過半年，兩老原本康健的身體佝僂得像七十歲的老人。

  李志跟喬瑩瑩也過得不好。

  他倆把剛裝修好的新房賣了，賣房的錢全部用在找孩子上，到處印傳單，登尋人啟事，去電視台尋求幫助，開出20萬的獎勵只求得到孩子一點消息，等等。

  能做的都做了。

  砸下的錢石沉大海。

  曾經恩愛甜蜜的夫妻天天吵架，互相指責謾罵，最後抱著哭成一團。

  心酸。

  找了五年。

  在這五年間，李婆婆因為營養不良累到了，沒一個星期就撒手人寰，李老頭辦完老太婆的喪事，過完頭七，第二天天不亮就背上包獨自踏上尋人路，再也沒回來過。

  喬瑩瑩恨死公婆了，恨他們照顧不力把孩子弄丟了。

  可婆婆找孩子累死了。

  公公……

  「是李存善老人的家人嗎？他現在在xxx殯儀館，已經去世半個月了，發現他的時候是在郊區一個廢棄的垃圾堆放點，幸好他身上帶有身份證件才能查到，請問你們什麼時候能過來——」

  辦完李老頭的喪事，不到半月，李志接到一個電話。

  他女兒李佳怡找到了！

  他當時激動不已。

  「在哪兒？孩子怎麼樣？她還記不記得我們？你們是在哪兒找到的？她這幾年過得好嗎？」

  一連串問。

  電話對面的安全員沉默了一小會，說道，「不太好，總之，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李志心裡一咯噔，喬瑩瑩眼眶裡淚水晃動，「沒事的，可能是受了傷，孩子回來就好。」

  「嗯。」

  李志點點頭。

  是啊，回來就好。

  大不了他倆再努力一點，賺多多的錢，養孩子一輩子。

  就去了。

  然而沒看到人。

  喬瑩瑩特別著急，抓住一個工作人員就問孩子。

  那人看了她一眼，眼裡都是同情，「跟我來吧。」

  領著兩人到辦公室坐下，又給倒了水，才說道，「孩子是找到了，很遺憾，她已經死了。」

  死得很徹底，白骨化。

  喬瑩瑩眼睛直愣愣的盯著他，「你、你說什麼？」

  李志也艱難的扯出一抹笑，「這可不能開玩笑啊。」

  怎麼能是死了呢。

  明明是被陌生人抱走了啊。

  安全員就說了。

  「其實也不是我們發現的，是一個老鄉，打算給地里的菜淋點糞水，結果，就舀出一顆頭。」

  當即嚇得腿軟。

  後來打了000報安保所，之後安全員到來，各種調查，最終確認了白骨的身份。

  才通知的他們。

  「所以，已經確定了？那就是我的女兒李佳怡？」

  「她是跌到茅坑裡淹死的？」

  「這就是你們得出的最終的失蹤原因？」

  「不，我不接受。」

  「我知道那家人，離我家挺遠的，我女兒從小乖巧聽話，去什麼地方都會跟大人講，她才五歲，絕不可能一個人跑出去。這其中絕對有問題。」

  「你們得再查。」

  李志堅決不認這個結果。

  安全員也有自己的解釋，「才五歲，不確定性很大，你怎麼就能肯定她不會亂跑。小孩子亂跑很正常啊，她沒有危險的概念，失足掉下去很正常。」

  再說，五年了，有證據也早就消失了。

  他們也去村子裡做過調查，還有發現白骨的那家人，都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

  五年前的事誰還記得清。

  李志不接受，也沒辦法，孩子找到了，沒了，父母也沒了。

  感覺這一切像是一個惡作劇，稍不注意他就家破人亡了。

  塵埃落定。

  可就像塵埃一樣，他的心裡空蕩蕩的，他什麼都沒有了，以前的幸福像是一場美夢。

  夫妻倆決定離開這個傷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