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鯨

  海底一片渾濁，暗流狂涌，一切都看不清楚了。

  到處都是漂浮的殘渣碎屑，整個海底像是快要被掀起來了，一頭體型數百米的巨型海怪在這片混亂中瘋狂遊動，並且不斷攪起更多的海底沉澱物。

  在這頭海底巨獸的前面，是一艘正在飛速移動的大型潛艇。

  在海怪的後面，則是十多個緊追不捨的小潛艇。

  「哈哈，你逃不掉的！」

  其中一艘小潛艇上，傳出了自信且激動的笑聲。

  那年輕男子目光灼灼，高興不已，盯著前方逃竄的海獸，像是在看一座移動的金山，眼睛都快放光了。

  「真沒想到啊，我的運氣竟然這麼好！

  「這次接受任務，本以為來做做樣子就行了，畢竟那面具怪客在南方海域，就算腦子有病也不可能跑到我們這裡來。

  「但我竟然發現了這頭怪物……」

  他並不著急，相當自信，已經將前面那頭海怪當成了囊中之物。

  這個過程可能會需要很長時間，或許是好幾個小時，也可能是好幾天，只能慢慢耗。

  無論是釣大魚還是捕鯨，都需要耗上一段時間，耗得獵物精疲力竭，然後就可以不緩不慢地收穫。

  「聯繫研究院那邊，我們需要更多潛艇，交替追蹤，不能給那怪物絲毫機會！」

  「先別管那什麼面具怪客了，眼前的收穫才是真的，鬼知道那面具怪客在哪兒？」

  不止這男子，其餘潛艇上的成員都特別激動。

  此刻，他們還不知道，他們這段時間一直在念叨的面具怪客，竟然就在那大海怪的前面，只是跟他們距離較遠而已。

  誰都想不到，世事竟然會這麼巧。

  這怪異的巧合，給蘇夏造成了很多麻煩。

  他本打算這一路靜靜悄悄，不驚動任何勢力，悄然前往極北之海，然後再回到珊瑚城。

  可眼下，那頭怪物就在後面追著，死死不放，仿佛是認準了他這艘大潛艇。

  蘇夏站在指揮艙里，眉頭緊鎖，認真思索：「大海怪後面，那十多艘小潛艇，全都在一萬一千米左右的深度，或許這就是他們的極限了，無法再繼續下潛，而這片海域的深度在一萬兩千米左右……他們打算怎麼抓這頭大海怪？」

  他能感覺到，那些小潛艇，都在他後方偏上的位置，並沒有再繼續往下。

  剛才事發突然，蘇夏沒反應過來。

  但現在他已經想明白了，那十多艘小潛艇的行動，無非就是為了抓捕那大海怪。

  大海怪多半遭受了重創，而且是被偷襲的，否則也不會發出那種憤怒的咆哮。

  「那些小潛艇里的人在等，等大海怪變得越來越虛弱。」蘇夏很清楚對方的想法。

  大海怪的智商不低，他沒有選擇反擊，而是一路逃遁，說明他沒有把握在擊敗那十多艘潛艇的同時還能保住自己的命。

  至於那十多艘小潛艇，雖然目前只在一萬一千米左右，似乎無法抵達大海怪的深度，但誰也說不準它們的極限。

  或許那些人停留在一萬一千米，只是為了給大海怪一個希望呢？

  讓大海怪誤以為它們下不來，使得大海怪產生可以逃脫的心理。

  當然，也不排除那些潛艇的設計下潛深度就是一萬一千米。

  但，設計的深度，往往是出於絕對安全考量的。

  下潛深度多半可以超過設計深度。

  那些小潛艇就算再多潛個幾百米，應該也沒問題，只是有一定的風險。

  「那頭大海怪緊追不放，一直跟在我後面，或許不只是因為之前那頭觸手怪物的信息素？」

  事發突然，蘇夏的腦子裡，種種念頭一閃而過。

  後面那頭大海怪的速度不慢，照現在這種情況看，用不了多久，蘇夏的潛艇就會被它追上。

  蘇夏需要早做打算。

  「艦長大人，預計還有十分鐘碰撞，是否要進行反擊？」莎拉神色嚴肅，將武器系統再次激活，只要蘇夏一聲令下，她就會對後面那頭大海怪發起進攻。

  「再等等！」

  蘇夏眉頭緊縮，伸手制止了莎拉。

  情況很緊張，指揮艙里警報聲不斷，危險的紅光閃爍，各種儀錶盤的指針都異常地來回擺動，很容易令人煩躁。

  但蘇夏依舊冷靜，片刻後，他平靜地說：「大海怪，想讓我幫你嗎？」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眼眸低垂，聲音也不大。

  很快，他的腦子裡就響起了一個雄渾的聲音：「你……伱的潛艇……有那個傢伙的氣息……」

  那頭大海怪果然能聽到，而且精神力量強大，與觸手怪一樣，可以直接跟蘇夏在腦海中對話。

  這種能力很奇異，蘇夏就做不到，似乎是許多海洋生物特有的。

  「那個傢伙？是觸手怪嗎？」蘇夏不慌不滿地問。

  「觸手怪？」

  腦海中，那個聲音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然後才說：「它……全身都是觸手，或許……叫觸手怪也差不多……」

  「你們認識？」蘇夏問道。

  「有……交集……」

  那怪物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聽起來很奇特。

  經過交流，蘇夏得知，這頭大海怪與觸手怪，同為深海一霸，這些年有過多次交流，還分享過躲避機械族的心得。

  它之所以追蹤蘇夏，確實是因為感知到了蘇夏潛艇上那個觸手怪的氣息，認為蘇夏不是敵人。

  「你叫什麼名字？」蘇夏問道。

  「你……你可以叫我……鯨……」

  鯨！

  一個字！

  很簡單的稱號，但背後的代表不言而喻。

  只要它用了這個代號，那麼，這片區域別的海怪，都無法再用了。

  蘇夏沉吟片刻，隨後問道：「鯨，為什麼你說話自帶空格？」

  聽到這個問題，鯨也沉默了片刻，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過了十多秒，他才答道：「斷斷續續地說話，可以營造一種古老且神秘的感覺。」

  蘇夏：「原來……如此……」

  此刻，雙方的距離已經很近了。

  海底一片渾濁，海水翻湧，震動不斷，再有四五分鐘的樣子，後面那頭名叫「鯨」的大海怪，就會跟蘇夏的潛艇撞上。

  雙方雖然在交流，但都沒有減速。

  蘇夏站在指揮艙里，眼睛微眯，眼前是生命感知眼鏡為他呈現出來的世界。

  透過一層層潛艇結構，穿過冰冷渾濁的海水，可以看到，在潛艇後面，正有一頭巨鯨模樣的大怪物。

  粗略估算，那頭巨鯨的體長起碼超過三百米，龐大無比，難以想像，遊動之中捲起無數狂暴的海底暗流，仿佛是從遠古神話中游出來的巨怪。

  要知道，在地球那邊，最大的藍鯨也就三四十米長。

  至於鯨的後面，那十多艘小潛艇，也出現在了蘇夏眼中。

  【科研潛艇:深藍研究院最新產品，設計的極限下潛深度為一萬一千米】

  【注:深藍研究院，長期受北方航海俱樂部贊助，此次應俱樂部要求，派遣研發的各類潛艇，負責在海底追捕面具怪客……】

  「原來是他們。」

  蘇夏這段時間偶爾會逛論壇，當然知道那個想將他抓住並獻給機械族的北方航海俱樂部。

  一想到這，蘇夏心裡一動，有了自己的打算。

  「鯨，以你的實力，對付後面那十多艘小潛艇應該不難吧？」他並不著急，繼續詢問大海怪。

  憑這頭深海巨怪的體型，哪怕沒有任何技能，直接靠身體撞過去，也能把那些小潛艇撞成一堆碎屑。

  就算一次撞不碎，還可以接著撞，捲起的暗流都夠那些小潛艇喝一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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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受傷了……那些人類，他們卑鄙，他們偷襲。」

  鯨的聲音裡帶著憤怒。

  與蘇夏此前猜測的一樣，這頭巨鯨受傷了，而且很嚴重。

  他原本在海底休眠，睡覺，隨著海水四處漂浮，冷了就浮出水面曬曬太陽，餓了就去極北之海找蝦群吃，每天都這樣，十分悠閒，是一頭無憂無慮的大海怪。

  但今天，忽然有十多艘人類潛艇發現了他。

  那些人類潛艇很詭異，行駛時幾乎沒有聲響，只有輕微的海水波動。

  沉睡中的大海怪，雖然感覺到了那些小小的波動，但他不以為然，覺得是某些深海魚類，也就沒放在心上，並未醒來。

  然而，就在片刻之後，數十枚恐怖的魚雷直接命中了他龐大的身軀，在水底轟然爆開，炸得他整個背脊都爛了。

  「人類，可惡，他們還在追我！」鯨的聲音傳來，憤怒不已，「他們的武器還沒有用完，我沒有絕對的把握殺死他們所有人。」

  「所以你就找上了我？」蘇夏問道。

  「你應該不是敵人。」

  鯨沒有否認自己的想法，而是說：「那頭……觸手怪，在你潛艇上留下的信息，是善意的。」

  「我可以幫你。」蘇夏說道。

  「好，我們一起殺回去！」鯨傳來了迫不及待的情緒波動。

  「但……」

  「但什麼？」

  「你經常去極北之海，應該對那邊比較熟悉，幫了你之後，你需要給我當幾天的嚮導。」

  這頭大海怪是北方土著，對海底世界十分了解，而且是海中霸主，蘇夏可不想放過這麼好的嚮導。

  鯨自然也知道，世上沒有平白無故的幫助。

  他的智力不弱於成年人，對人類世界的交換規則也相當了解。

  他沒有多想就同意了，說：「好，你幫我，我就幫你。」

  「沒問題！」

  蘇夏笑了，並說：「其實我一個人就能解決那些小潛艇，不用你出手。」

  鯨問道：「為什麼？」

  「只要是金屬造物，都在我的控制之中。」蘇夏自信地說，「我只需站在這裡，意念一動，就能摧毀你後面那些小潛艇，不需要費太多功夫。」

  「你是人類中的強者？」

  「算是吧。」

  「那你分明可以控制你這艘大潛艇，讓你的大潛艇提速，這樣我就追不上了！」

  鯨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對蘇夏說：「但你沒有那麼做，你讓大潛艇保持勻速，分明是在等我追上來，然後跟我談判，好讓我成為你的嚮導！」

  蘇夏笑道：「你可以這麼理解。」

  「可惡，你們人類都太黑暗了！」

  「……」

  就這樣，雙方達成了默契。

  隨後，鯨提出了一個要求：「如果你真可以操控金屬，那你控制那些潛艇就行了，不需要殺他們，我想親自動手。」

  「沒問題，這是應該的。」蘇夏當即同意。

  鯨的憤怒，必須通過親手殺戮來宣洩，否則他心中總是憋著一口氣，會讓他十分憋悶，憋久了容易憋出病來。

  意見一致後，雙方齊齊停下，不再逃遁，等待那些小潛艇靠近。

  很快，後方那些小潛艇就發現了問題。

  中間的潛艇上，那年輕男子神色一怔，疑惑道：「這怪物怎麼不跑了？根據計算，它的體力還沒有被耗盡，至少也要耗個兩三天才行，難道它受傷太重？是我估算錯誤了嗎？」

  同樣的疑惑，也出現在了其餘潛艇成員的腦海中。

  要知道，深海動物的生命力是特別頑強的，有些魚被咬掉半個身子都還能活一段時間，更何況是鯨這種海底霸主。

  他只是脊背受傷了，被炸出了一個個大血洞，但傷勢遠不到致命的程度，只要沒有外部因素干擾，休養一段時間，就能把傷養好。

  「做好準備！」年輕男子揮手，「那頭怪物或許會嘗試反擊，它的智商不低。」

  「老大，武器系統已經就緒！」

  「很好。」

  年輕男子信心滿滿，盯著眼前的屏幕成像。

  如果大海怪反擊，他們就使用魚雷再炸一波，若他突破了魚雷爆炸區域，那他們就立即逃走，讓大海怪拖著重傷之軀追趕他們。

  他們準備充分，而大海怪已然重傷，耗到最後，贏的一定是他們。

  一想到這，年輕男子心中激動，舔了舔嘴巴，低聲喃喃：「只要能殺了他，我就能再現先祖的榮光，我仿佛已經看到了那片榮耀的光芒，光芒之中……先祖似乎正在笑著向我揮手……」

  榮譽，財富，地位，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這年輕男子已經開始暢想未來的生活了。

  可就在這時，他們所在的潛艇忽然一震。

  「轟——」

  一聲爆響之後，整個潛艇瞬間暗了下去，爆響似乎是從能源艙傳出來的，整個潛艇里很快就出現了燒焦的臭味。

  年輕男子臉色一變，脫離了那充滿光明的幻象，回到了黑暗的現實之中。

  「能源艙爆炸了？」他立即就想到了問題所在。

  哪怕在平時，能源艙爆炸都是個大問題，一不小心就容易導致潛艇沉沒。

  更別說現在，那頭大海怪還在外面虎視眈眈。

  之前的良好局面，瞬間就變成了內憂外患的生死困局。

  「嗡！」

  潛艇輕輕一顫，四周的燈光頓時又亮了起來，只是不如之前那麼明亮，但各個設備都能用了，指揮台上的顯示器、指示燈等等紛紛亮起。

  見狀，年輕男子鬆了口氣。

  「還好，備用能源沒出問題。」

  只要備用電源還在，他就有信心帶著這艘潛艇返航，回到潛艇基地里，駕駛另一艘潛艇再回來。

  潛艇內，其餘成員都擦了把冷汗，慶幸不已。

  「可能是在極限深度航行太久了。」有個成員猜測，「咱們這種潛艇，畢竟是研究院的最新產品，只是做完了測試，實際能力還有待考驗。」

  「我們這次出事，也算是為研究院提供了一個案例，讓他們慢慢研究吧。」

  另一個成員笑著說：「還好有備用能源……」

  他話還沒說話，潛艇內部再次傳出巨響。

  轟的一聲，潛艇劇震，內部又一次暗了下來。

  爆炸聲，正是從備用能源艙傳出來的！

  「怎麼回事？」

  眾人神色大變，紛紛取出各自的照明設備，慌張不已，都亂了分寸。

  一次爆炸可能是巧合，但接連兩次爆炸，明顯是有問題！

  有人故意引爆能源艙嗎？

  可他們進入潛艇的時候都搜過身，不可能有人帶炸彈進來，哪怕是製作炸彈的材料都不可能被帶進來。

  難道能源艙被做了手腳？

  種種猜測，在眾人的腦海中閃過，可似乎都不重要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他們要怎麼活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