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有意思的人

  開門嗎？

  事已至此，不開門也不行了。

  以對方的手段，就算他們想逃，逃走的希望也極為渺茫。

  老夫妻相視一眼，心情都有些複雜，最後不得不上前為蘇夏開門。

  「咔嚓！咔嚓！」

  聲音響起，鎖芯彈出，複雜的門鎖被一把把打開。

  很快，厚重的金屬門就有了一道縫隙。

  蘇夏推門而入，從容不迫，目光微動，仔細將這個小小的夾層觀察了一遍。

  丁燦跟在他身後，進入房間。

  在見到那些複雜的線路與密集的設備，還有那大量堆迭的紙質文件時，他不由得驚嘆一聲。

  「不容易啊。」

  要知道，這對老夫妻在離職之前都只是普通教師而已。

  他們對學生教授的內容，也只是普通的中學數學與化學，根本沒有涉及到這些監視、反監視、秘密調查等方面的信息。

  這些東西，只有在特殊機構的情報學裡能學到，普通人難以企及。

  「兩位坐吧。」記者的父親為他們拎了兩根老舊的塑料凳，隨後關上這個小夾層的大門，確保他們的談話不會被外面偷聽。

  這個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是做過特殊處理的，四周牆面有厚厚的吸音棉。

  但或許處理沒到位，空氣循環沒做好，以至於房間裡飄蕩著淡淡的油墨紙味道，還有一股特殊的燒焦味。

  地板上全是雜亂的黑色線路，一不留神就容易被絆倒。

  蘇夏接過塑料凳，讓四根凳腳落在沒有線路的地方，穩穩坐下，目視這對老夫妻。

  可以看到，他們頭髮花白，眼裡有很重的血絲，皮膚蠟黃，滿是褶皺，精氣神比同齡人差了一大截，或許是耗費了太多精力。

  「兩位真是來調查那件事的？」記者的父親率先開口，直入主題。

  「是的，我們去過歌手安深的別墅，在他別墅里找到了一些線索。」蘇夏答道。

  「什麼線索？」

  「一張報紙，報導記者是你們兒子吳洪。」

  「唉……小洪，他兩年前也去那個地方調查過，報紙應該是他帶過去的吧……」

  兩位老人的兒子吳洪，是一個很特殊的調查記者。

  這個世界很混亂，敢做調查記者的人相當少，幾乎每年都有一部分調查記者無聲無息地消失，人間蒸發。

  還有的總因為各種意外事件死亡。

  這就導致，這一行的人越來越少，現在已經幾乎不可見了。

  這對老夫妻以前一直擔心他們孩子出事，經常叫吳洪換個工作。

  「可他總是說，如果連他都不做這一行了，還有誰能做？」吳洪的父親嘆息一聲，「他從小就喜歡逞英雄，可能是天註定的吧，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讓他接觸這方面的東西。」

  「他為熱愛的事業而死，我想他並不後悔。」丁燦忽然開口。

  「可這世上有那麼多人，就算他不做，總會有人去做的……」

  吳洪的母親輕擦拭眼淚，眼睛渾濁，蒼老臉上是掩不住的悲傷。

  即使事情已經過去快兩年了，可一想起兒子與兒媳的死亡，兩個老人依舊無法釋懷。

  那之後，他們的所有悲傷都只能藏在心裡，強撐著疲憊的身體，四處收集信息，想要找出那個藏在黑暗中的幕後黑手。

  這條道路很孤獨，他們甚至連同行者都沒有。

  直到今天，蘇夏與丁燦的到來，才讓他們有了傾訴的對象。

  他們並不認識蘇夏，但他們對丁燦足夠放心。

  海馬城裡很多人都在說，以後的丁燦肯定會成為比他父親更好的城主，帶領這座城市的人們走向更光明的未來。

  這是他長久以來積攢的口碑，以至於許多人都在背後叫他小城主。

  「兩位還有別的發現嗎？」吳洪父親詢問他們，似乎希望能與他們的發現相互印證。

  「有。」

  蘇夏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聞言，吳洪父親精神一震，忙問道：「是什麼發現？」

  蘇夏答道：「我救出了一個人。」

  「什麼？」

  兩個老人渾身一顫，都不可思議地看著蘇夏。

  他們根本料不到，蘇夏居然有這種能耐。

  能救人出來，是否意味著蘇夏有力量突破對方的核心區域了？

  蘇夏猜到了他們想法，微微搖頭，說：「我並未發現對方的核心位置，只是找到了他們培養並收割『胎生素』的一片場地，並且救出了該場地邊緣的一個朋友。」

  「胎生素……看來你知道的消息並不少。」

  聽到這個名字後，兩個老人並未表現出疑惑或驚訝，顯然他們也是知道的。

  吳洪的父親問道：「那個場地在什麼地方？」

  「一個垃圾填埋場。」

  「果然……唉……」

  吳洪父親似乎也清楚那裡，微垂著頭，又嘆了一聲。

  見狀，蘇夏問他：「除了那個地方，你們還知道別的地方嗎？」

  「有……有一些地方，是小洪生前調查出來的……」

  吳洪的父親拿出了一些紙質資料，並開始講述那段時間發生的事。

  事情的起因，自然是歌手安深的死亡。

  當時，多數人都相信這個年輕歌手是自殺了，就連他的粉絲也有不少人已經接受現實。

  但常年當調查記者的吳洪嗅到了一絲不正常的氣息，於是他開始深入調查，將安深多年來的經歷、生活習慣、未來計劃等等全都查了出來，最後得出結論——自殺的概率相當小。

  然後他就寫了那片報導，發布在當天報紙上，希望能引起大眾的關注。

  那時候，他還以為只是普通的案子，比如扭曲粉絲因愛生恨的殺戮。

  他當時的猜測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個世界的粉絲很瘋狂，經常做出各種出格且危險的舉動。

  在地球那邊似乎沒有這種新聞，但有類似的文藝作品，比如史蒂芬·金的《頭號書迷》，講的就是瘋狂書迷綁架並折磨作者的事。

  可惜，吳洪那片報導沒有引起太多人的關注。

  他決定再深入調查。

  過了一段時間，他趁夜潛入了歌手自殺的別墅，打算尋找別的線索與信息。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整個別墅像是遭了搶劫，到處都亂糟糟的，就連牆壁都被打出了一個個大洞，像是有人在翻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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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記者生涯養成的敏銳感知，讓他意識到，這件事遠比他之前想像的跟嚴重。

  但他沒有害怕，反而堅定了找出真相的決心。

  「這些……還有這些……都是他找到的。」吳洪父親又給出了很多紙質資料，紛紛放在蘇夏與丁燦的身前。

  「吳先生，伱這麼信任我們嗎？」丁燦問他。

  「不……但你的朋友之前說的很對，憑藉我們兩個老傢伙，可能永遠也無法找到小洪死亡的真相。」

  這是一種無奈，也是一種妥協。

  並且，這對老夫妻是留下了反制措施的。

  他們並不畏懼死亡，也不害怕被綁架，很早就準備了後手。

  一旦他們出事，用不了多久，他們準備的定時發布的某些文件就會流傳到網絡上，他們在城市高樓上準備的紙質文件也會在一聲爆響中隨風飄入整個城市。

  到了那時，即使他們死了，他們知道的部分真相也會被其餘人所知曉。

  「除了那個垃圾填埋場，還有這裡。」吳洪父親翻開一份文件，「這裡表面上是一個發電廠，但經常有奇怪標誌的貨車趁夜進入廠區內……」

  「以及這個地方，開發商說要在這裡建一個人工湖，實際是在建造一些地下工事……」

  「……」

  一份份文件，翻開就能看到許多觸目驚心的照片，全都是吳洪險死還生拿到的。

  沒用多久，他就發現這件事牽扯到世界各地的失蹤案件。

  據他調查，在自殺之前，安深曾接到過一個聚會邀請，那個聚會禁止使用手機等電子產品。

  與會的全是世界各地的名人，有著名歌手，有電影明星，有大藝術家，也有頂級富商。

  按理說，這種聚會，對安深這個剛剛成名的年輕人很有好處，可以幫助他進一步融入上層社會。

  但吳洪調查到，當天安深進入聚會場地沒多久就氣憤地離開了，不知道他在聚會裡遭遇了什麼。

  當時，有些粉絲守在他家外面，發現他回來後臉色很不好。

  回來後，沒幾天時間，安深發布了一首新歌，那同樣是一首聽起來積極向上的歌，可歌曲的MV卻有些奇怪，似乎隱晦地提到了失蹤與販賣的事。

  那之後沒多久，他就被發現自殺在家中的地下室里。

  吳洪想進一步調查，可阻力重重，不僅沒查到更多信息，反而讓他自身陷入了危險中。

  就在某天晚上，當他與一個安深的粉絲結束交流，準備回家時，忽然有一輛失控的大貨車沖向了他所在的餐廳。

  雖然他僥倖躲過了，可餐廳里卻有兩個服務員當場死亡。

  「這麼說，他不是第一次遭遇危險了？」蘇夏問道。

  「是啊……」

  吳洪父親低嘆，他兒子自從進入那個行業，就經常收到威脅信，遭遇的死亡威脅也不是一兩次了。

  他仿佛每天都在和死神打招呼，在陰影中與死神擦肩而過。

  可惜，終究有一天被死神攔下了。

  他死亡的時候，也就是他距離真相最接近的時候。

  而為他提供真相的，竟然不是人類，而是一個機械族的成員。

  「機械族？」蘇夏詫異，居然牽扯到了這個種族。

  「是的，小洪他……認識一些機械族的朋友……」

  說來也奇怪，畢竟機械族的大部分族人都在最低功耗的沉睡中，甦醒的機械族生物基本都有任務和工作在身，平日裡很少看到。

  而且，機械族向來高傲，幾乎不會和人類成為朋友。

  但吳洪就認識了幾個機械族朋友。

  那幾個機械族生物對吳洪的評價比較特殊：「一個很有意思的人類。」

  「有意思？」

  蘇夏忽然想到，余陀也曾這樣評價過他，或者說這樣評價過面具怪客。

  余陀不能算是純粹的機械體，但距離也不遠了。

  在許多機械族生物的眼中，人類似乎可以分為「沒意思」和「有意思」兩種，當初的北風指揮官也得到過「有意思」的評價。

  而那些「有意思」的人，是有資格成為機械族的對手或者朋友的。

  機械族願意為這種人付出更多資源。

  「這些就是小洪的機械族朋友給他的，還有這幾份資料，這些都是……」

  這對老夫妻又拿出了一摞文件，放在蘇夏與丁燦身前。

  這些文件很難得，即使是蘇夏也不能做到讓機械族主動為他提供資料，更別說成為朋友了。

  他那個藥劑師的身份，在許多機械族生物眼中，估計就是「沒意思」的那一部分人。

  在這些文件里，提到了好幾種特殊物質。

  「胎生素只是其中一種，還有『腎血素』、『腦脊素』等幾種物質。」

  吳洪的父親為蘇夏翻開文件，為他展示其中的內容，並說：「這些東西，全都和每年失蹤的那些小孩子、年輕人還有適齡婦女有關……」

  普通人想調查到這一步很難。

  畢竟，這些奇怪的物質，哪怕是蘇夏都沒聽過。

  但機械族那邊卻有很多相關資料，因為這顆星球超過90%的人類區域都在他們控制下，他們很清楚這些臣服區域中的人類正在做什麼。

  對他們而言，只要這些人類的做法不會威脅到機械族的統治，他們就不會出手阻攔。

  他們的目標似乎已經不在這顆星球了，而在頭頂的星空。

  那幾個機械族的朋友曾經對吳洪說：「你們人類永遠只會在無窮無盡的內耗中鬥爭，哪怕不用機械族動手，也總有一天會內鬥至消亡，這種噁心的事從古至今都有，你在做的事沒有任何意義，你所調查的只是冰山一角，趁早放棄吧。」

  但吳洪當時說：「就算是冰山一角，也比什麼都沒有要好，至少要讓人們知道冰山的存在。」

  機械族的朋友似乎無法理解他的想法，依舊勸他放棄。

  到最後，他們甚至向吳洪發出過邀請：「放棄你這具血肉身軀吧，加入光榮的機械進化，我們可以成為永遠的朋友。」

  「難道我們現在不是永遠的朋友嗎？」

  吳洪的回答，讓幾個機械生物想了很久。

  他們理解吳洪的意思，朋友只要放在心裡，不被遺忘，就可以是永遠的。

  但他們希望的是物質上的永久，哪怕世界毀滅，滄海桑田，歷經劫難，也可以在有朝一日重聚。

  血肉生物無法做到，唯有機械可以永生。

  那次交流後，幾個機械族朋友就返回基地沉睡了。

  而吳洪也在之後沒多久出了車禍，被死神帶走，只留下一份沒有來得及探索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