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9章 牛奶

  如果是在大城市裡，夏日裡這種強度的降雨也許會造成下水道堵塞、市區低洼之處的積水，可是在山區的話，一場豪雨帶來的卻是道路的泥濘和交通的阻斷。

  距離那村寨還只剩下二十多公里了，但房車也好，越野車也罷，都沒了用武之地。

  碩大的雨滴砸在車頂上發出的聲響，讓一覺睡醒的克洛伊興奮了起來，尤其是路邊兩隻躲在樹下避雨的小鳥、更是讓她興趣大增，目不轉睛的盯著。

  雨越來越大了。

  雨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逐漸連成了雨幕，直到一個戴斗笠、披蓑衣的人在山腰上向這邊揮手示意，負責指路的席萌萌這才狠狠的鬆了口氣。

  付正義笑道。「怎麼？怕指錯了路？」

  「恩，我就來過一次，跟著我一起過來的人回去就不幹了，說在這邊的那些天她天天做噩夢，她寧願多賺些錢捐出來幫助這些人，也不想要去直面那樣的生活、那樣的貧苦了……」

  付正義看過一小分部基金會拍攝的視頻資料，當然對這裡的情況更多的是來自於網際網路、來自於媒體報導，於是也就不再發表任何的意見。

  「其實那一次回去之後我也挺絕望的，沒想到都已經進入二十一世紀了，這山裡面還會有那麼窮、那麼落後的村寨，甚至是顛覆了我對『貧困』這個詞兒的理解和認知……」

  席萌萌像是在介紹、又像是在自說自話，情緒低落了下來。

  雨漸小，避雨的小鳥飛走了，克洛伊這才注意到山上那穿著蓑衣的人。「爸爸！爸爸！他背著的那是什麼呀？」

  付正義說。「那東西叫做背篼，是用來裝東西、運東西的……」

  「裝東西的？能裝很多嗎？」

  付正義想了想才道。「一百多斤應該是沒問題的。」

  席萌萌轉過臉說。「一百斤可不止呢。這裡最強壯的山民能背兩百多斤呢。一般用背篼背液態奶的話是要摞六層高、每層三箱的，一次的量正好夠二十個孩子一個月的耗用……」

  克洛伊蹙起了眉，低下頭默算了一下詫異道。「那一個孩子每天只能喝半斤牛奶？好少哦……」

  席萌萌搖了搖頭。「半斤都不是每天都能喝到的。是來上課的孩子們才可以喝的，放了假是沒有的。」

  克洛伊不解。「為什麼呀？喝牛奶對身體很好的呀？我就很喜歡喝牛奶！」

  「牛奶是你爸爸的奶製品廠提供的，為什麼這樣做、我也不知道，你需要問你爸爸！」

  見席萌萌說完便故意指著自己，付正義瞪了她一眼便衝著還坐在床上的克洛伊招了招手，等她過來了才告訴她，這樣做是為了孩子們的身體著想，也是為了杜絕某些不好的現象。

  克洛伊不明白，一臉的困惑。

  被席萌萌拽過來的米莎莎同樣也是不明白的。「付老師，能說說原因嗎？」

  「倒不是基於成本和運輸條件的考慮，只有保證讓來上課的孩子有牛奶喝，才能促使更多的孩子們能被送到學校里讀書、識字。」

  米莎莎繼續問。「就這麼一個原因？那幹嘛一次不多送些過去呢？」

  「這是為了杜絕貪墨！運送牛奶的背篼還有一個任務，那就是在送完牛奶之後，要詢問孩子們是否每次上課都能喝到牛奶。」

  被拽過來之後就一直沒吭聲的李雪瑤抬了頭，嗆聲道。「付老師，你是不是把人想的都太壞了？」

  稱謂換了，語氣也冷漠了，語氣之中還帶著點諷刺，付正義看了她一眼、見她立刻就避開了自己的目光，於是便將克洛伊抱起來放在了腿上這才解釋道。「一袋牛奶是半斤，成本只有四毛錢，但運進村寨的過程提供了三十多個工作崗位，成本也增加到了一塊多錢，背篼一次運十八箱、總價值大概是一千塊錢，對於當地年均收入不到五百塊的某些人而言，這不是什么小錢，為了杜絕中間過程中可能產生的舞弊、貪墨，為了確保村寨里孩子們能喝到牛奶，再小心、再謹慎、再將人想的有多麼壞，我都不覺得有錯……」

  察覺到付正義的語氣有些沉重，克洛伊仰起臉用手心在他的臉頰上摩挲著以示安慰。「爸爸，這麼做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出問題了？」

  米莎莎開了口。「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截止上個月總共發生了二十多起事件、牽涉到了一百多個人。有牛奶廠的員工、有倉庫的管理員、有分配任務的調度員、有當地鄉裡面的領導，甚至還有小學裡的教師、校長……」

  李雪瑤默然、低下了頭，而米莎莎則是驚呼了起來。「還真的有啊？」

  付正義點了點頭。「忠誠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大，正派是因為受到的誘惑不夠多！」

  察覺到李雪瑤捏著自己的手突然緊了緊，米莎莎意識到她在糾結、在苦惱、也在猶豫，想了想便道。「付老師啊，總覺得你是個極端的悲觀主義者，不管想什麼、做什麼，都會先從最壞的角度去考慮、去衡量，這樣豈不是會很累？」

  「累一點沒關係。只要能不讓這裡的孩子們失望、不讓那些送孩子們回學校的家長們失望，不管是悲觀也好、樂觀也罷，終歸事情做了、需要得到幫助的人們也得到了幫助，那些個貪得無厭的混蛋們沒有了可乘之機、伸不了手了，我就很高興、很愉快、很滿意了！」

  米莎莎恍然。「原來是這樣啊，我明白了……」

  「莎莎，你別看每個孩子們每天只有半斤牛奶、兩三塊錢，一年每個孩子才有四百多塊錢的牛奶費，但西川這邊的貧困縣比較多、因貧失學的孩子有幾十萬呢，每年單是牛奶費就需要過億的資金，想要堅持做下去是真不容易，更何況這裡還是靠近馬路、靠近繁華地區的，若是再往山裡面走，每一袋牛奶的運輸成本還需要增加不少的……」

  席萌萌的講述，讓低著頭認真傾聽的李雪瑤心亂如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