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壩寨

  出了縣城不久，鬱鬱蔥蔥的山林便阻斷了道路。

  背上行囊、拿起木杖，盧克在前面帶路。

  說起來直線距離只有幾十公里，可實際上卻需要再走三個多小時才能夠抵達目的地。

  出發之前眾人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可實際上進了山才一個小時，尚鐵軍就感覺到了體力不支，不得不讓隊伍停下來休息。

  面對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尚鐵軍，雖然胡艷雖說也累的不輕，可見他那慘狀還是覺得很難為情，上去擰了他的耳朵埋怨他平時缺乏鍛鍊，太丟臉！

  腦袋一搖，尚鐵軍無奈道。「哎我說，現在走的可是山路啊，跟平日裡走的大馬路怎麼可能一樣啊……」

  盧克走過來笑著說。「這是正常的，我頭一次走這種山路，連一個小時都沒能堅持住就不得停下來休息了，山路不比平地，體力消耗非常大的！」

  取出毛巾擦汗，尚鐵軍問。「哎，要是你一個人走的話是不是能快許多？」

  「習慣了，在來之前我體重七十公斤，現在只有五十五公斤了，但覺得身體反倒是比以前還要好些，耐力也提升了不少，要不然根本沒辦法在山裡面生存，更何況有時候這邊明明之前還是大晴天呢，可一個小時候就下起了傾盆大雨！這種時候要是被困在山裡是非常危險的，沒有野外生存能力最好不要往深山裡面鑽，會走不出來的……」

  聽著盧克的介紹，被索菲亞拽著坐在路邊休息的付正義，見記者喬治和大鬍子攝影師連汗都沒出多少，便衝著二人豎起了大拇指。

  記者喬治有些不解，但大鬍子攝影師卻明白了他的意思，端起掛在胸前的相機想要給他和索菲亞拍張照，可付正義立刻便抬手擋住了臉，於是他聳了聳肩笑道。「我跟喬治配合了好多年了，這種程度的山路並不算什麼，但要是說需要在這種地方長期生活，那可就不一定能受得了啦……」

  既然尚鐵軍還需要休息一段時間，付正義便問起之前盧克被青木縣公安局帶走的具體情況，在得知那兩個民警也是徒步走進深山、又帶著盧克出來，也就有些奇怪於當地公安的責任心超乎想像。

  「什麼責任心啊，還不是錢在作祟！」

  說著抬手做了個『捻錢』的手勢，劉大海撇了撇嘴。「三千塊的罰款裡面有一半是要交給縣公安局的，出警的民警還可以拿到幾百塊的獎勵，所以才會有人願意進山，否則打死他們也不肯幹這活兒的……」

  尚鐵軍懵了。「不是吧？還有提成拿？」

  「有什麼不是的，偏遠地區都這樣，除了那些必須出警的重大刑事案件，否則轄區不大可山路不少的這裡，怎麼可能會是縣公安局的民警出動、而不是鎮上的民警出動呢？」

  尚鐵軍一拍大腿怒道。「這幫混蛋！穿著身警服真給警察丟臉的，教育局胡搞他們當幫凶，要不是你一個電話解決了問題，盧克豈不是必須繳罰款才能脫身？」

  「沒辦法啊，編制就那麼多，不少區域都是深山老林的，讓民警進去還需要考慮安全，不然單單是撫恤金上面就掏不起，這樣處理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省廳也只能是睜隻眼閉隻眼……」

  既然是私下裡的討論，付正義也就沒什麼顧忌，直接便問劉大海。「財政撥款、交警部門的罰款、經偵方面的辦案經費，難道那麼多的正常渠道都不能滿足？」

  「不行啊，財政上只能滿足基本工資，要想福利好就只能想其它辦法，這邊不比東部，經濟本身發展就慢的很，邪門歪道不搞點的話連出個差都不成，上面要求的破案率擺著呢，高壓線誰都不敢碰的……」

  自己就在體制內，有些事情尚鐵軍也是有所耳聞的，因此聽到這裡不由得點了點頭，轉過臉便衝著付正義問道。「正義，要是關於拐賣婦女兒童那事情成了，你看是不是可以考慮從中勻點出來？」

  「怎麼勻？你還嫌不夠張揚啊？要是誅心點，就該問你是想拉攏多少？你到底想幹嘛了……」

  一想也是，給所有公安發獎金這種事情可不就是作死？

  尚鐵軍咂了咂，也就不再吭聲了。

  四十分鐘後，再次上路的眾人在盧克的帶領下繼續向前，逶迤的山路在腳下不斷向前延伸，趟過小溪、翻過山脊、穿過茂密的森林、經過看似危險但實際上很是牢固的兩個吊索橋，勉強趕在天黑前抵達了那壩寨。

  說起來是個鄉，可遠遠看過去也就是個依山而建的小村落，散落在梯田間的木屋、土坯房有炊煙在升起，被玩耍的孩子們所發現的盧克，被簇擁著送進了村長的家。

  地貧，種什麼都不會有好收成。

  所以這裡的山民們，也就不可能聚在一起建房、生活。

  塘火燃起，微濕的木柴雖然令房間裡的溫度上去了，可隨之而來的就是嗆人的煙氣，和飄飛出來的菸灰。

  盧克倒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坐在藤墊上盤著腿，跟聚攏過來的村民們簡單說了下自己的遭遇，便再次開始講述讓孩子們上學的意義。

  好客的鄉民，熱情倒是熱情，但端過來的食物卻令吃慣了西餐的胡艷大驚失色，要不是尚鐵軍硬著頭皮端過碗動了筷子，估計胡艷是寧願餓上一頓也不去碰那些看起來黑乎乎的碗筷。

  清水煮竹筍，涼拌野菜、燒紅薯葉，丁點葷腥都沒有，有的只是些許的豬油味道。

  來之前付正義真不太相信這個壩寨會窮成這樣，可現在吃著那干沙沙的米飯、嚼著只有點鹽味的下飯菜，他這才明白所看到的這些，都是真實的。

  飯後，村民們拎著各家釀的米酒過來，淡淡的酒香在堂屋裡瀰漫開來。

  就著西川特有的泡菜喝米酒，付正義既覺得荒唐，也覺得心酸。

  於是便將盧克拽了出來，詢問他今後的打算。

  「其實我是被從前一個鄉給轟走的，因為我說服了一個家庭將孩子送到學校，可沒想到那孩子因為雨天路滑而摔下了山、跌斷了腿，雖說問題不是特別嚴重，可因為是我去要求那孩子來上學的，所以鄉裡面也許是考慮到安全的問題，這才強行將那教學點給撤了，要求我立刻離開……」

  「為什麼會這樣？這怪不著你啊！」

  「那邊也是山區，孩子們要是不上學就可以幫家裡面割點鵝草、砍些柴火，多多少少也是個勞力，可就因為我的原因他家不但少了個幫忙的，還需要四處借錢給孩子治療，所以被遷怒也是可以理解的……」

  說到這裡盧克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仰起臉瞅著那從雲層里探出頭來的月亮，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那孩子上學需要提前兩個小時從家裡出發，不但要翻過一座山，還需要經過一條河，只要雨大了那河就過不去了，所以無論是從哪個角度考慮，除非是讓那孩子住校，否則安全確實是沒辦法保障……」

  來時的路上，付正義已經有了腹稿，因此在得知盧克不但希望能夠讓山區裡的孩子們上學、掌握知識，還希望能夠通過他的傳授令這些孩子們可以掌握些生存的能力，因此便問道。「盧克，如果在青木縣建立一所希望小學、由你擔任校長，那你願意在這裡多停留幾年嗎？」

  「正式的學校嗎？」

  見付正義肯定的點頭，盧克一把拽住他的手驚喜道。「那太好了！這裡的教室本就是座危房，只要下雨我就要趕緊帶著孩子們出去，就擔心哪天那房子塌了、出大事呢……」

  盧克的手掌上滿是老繭，付正義是看過其個人資料的，知道他在德國受過高等教育、也擁有過一份穩定的工作，可就是因為來華夏旅遊而萌生了來此支教的念頭，竟是跟談了幾年的女朋友分手，獨自一個人來到了這裡，過著跟以前決然不同的貧苦生活，僅僅是因為善念、因為不忍、因為一個承諾！

  「付，雖然我非常感謝你願意在這裡建一所學校，可我既辦不了就業證、也沒有資格擔任什麼校長，我現在所做的就是想喚醒山民們對孩子們的期望，讓他們同意將孩子送進學校來學習知識……」

  「不用擔心！甭管是什麼證件，都會有人幫你搞妥的，你所需要的就是選好校址，等待著建築隊過來開工！」

  拍了拍盧克的肩膀，在他那將信將疑的注視下付正義走進了堂屋，將尚鐵軍叫出來之後便問道。「有沒有興趣在這邊成立一家建築公司？」

  尚鐵軍先是一喜，可緊跟著就苦了臉。「蓋房子？我不會呀……」

  「沒事，我找個懂建築、會該房子的人來跟你合夥，先從建一所正規的小學開始，如何？」

  知道付正義不是在開玩笑，大喜過望的尚鐵軍猶豫了片刻這才搓著手吶吶道。「正義，可、可我沒多少資金可以投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