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於心不忍

  有的人盜竊，是想要不勞而獲。

  有的人盜竊，是為了追求刺激。

  有的人盜竊，則是迫於無奈。

  丟失的袖扣被找回來，本該是高興的事情。

  而盜竊者被抓獲，更是應該值得慶祝的事兒。

  但聽完了魯銀海的情況介紹，面對著那滿頭滿臉都是的血、卻一聲不吭的許志成，付正義發現黑著臉的魯銀海雙眼也紅了。

  許志成，西川人，十五歲便進了部隊，因為長得又瘦又矮就得了魯銀海的照顧，文化不高但在部隊裡練就了一身好本事當了偵察兵，榮立過三等功、獲得過多次表彰和嘉獎，參加過不少次軍比還拿了名次，可惜最後還是因為文化底子薄，沒能夠轉志願兵而退伍回了地方。

  沒門路、沒背景，許志成竟是被安置在了街道廠擔任保衛幹事，如果他就這麼順順利利的走下去，可能也就結婚、生子過上了普通人的日子。

  可六年前因為鄉里強行平墳，他家裡年事已高的爺爺、奶奶因為不簽字而被人半夜從屋裡拖出來丟進了山里，結果他爺爺竟是活生生的被氣死了。

  得了消息的許志成從城裡趕回去，想要找有關領導理論的，可沒想到對方也知道他當過偵察兵不好惹，於是乾脆便提前動手給他扣了個莫須有的罪名，丟進看守所既不審、也不判，就這麼將他給晾在了裡面。

  也許是老天有眼，負責平墳的那人一家三口開車出去旅遊時遭了車禍，於是被羈押超期的許志成這才被放了出來。

  父母早亡，家裡哭瞎眼的奶奶身體也不好，沒了公職的許志成只好跟著同鄉來魔都打工，可沒想到才幹了幾個月，春節前接到西川電話他奶奶住院急需一筆錢救命，於是便在來探望魯銀海的時候拿了那枚袖扣。

  但最終許志成趕回西川連他奶奶最後一面也沒能見上，於是便在辦完喪事、守了孝之後又帶著袖扣來歸還。

  魯銀海在部隊裡待了大半輩子，眼裡可揉不得沙子，哪裡會肯讓他還了東西就算是沒事了？

  付正義在魯銀海打電話時見滿頭滿臉都是血的許志成竟是有著如有解脫般的木然，一個箭步上去將電話給按了，追問之下才得知了這些情況。

  許志成的行為，肯定是不對的。

  但就是因為自己那枚袖扣，便讓他的人生徹底毀了，付正義覺得於心不忍。

  因為一旦許志成因為這枚袖扣而被定罪，以案值來計算沒個三、五、八年，他是甭想出來的。

  這枚袖扣看起來雖然不起眼，可其真實的價值卻足以讓許志成被重判了！

  見魯銀海一心想要將許志成給帶去派出所投案自首，付正義將他拽到一旁。「魯處長，你手底下的兵搞成這樣，難道你就沒覺得自己有責任？」

  一聽這話魯銀海可就瞪起了眼。「啥意思？難不成他小子當了賊還賴我不成？」

  「你帶的兵受了委屈你都不清楚，難不成你還以為現在還是你是在部隊裡當領導的時候啊？」

  這句話，嗆得魯銀海差點要急眼！

  「難不成他被關進去了三、五、八年，你就覺得保住了自己『大公無私』的名聲、收穫到了『大義滅親』的榮譽、就此心安理得了？」

  見魯銀海臉都紫了想要開口，付正義搖了搖頭繼續道。「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道理你這個曾經的政委應該比我清楚吧？難不成非要將他一棍子打死，這才能彰顯出你的剛正不阿、明察秋毫？」

  轉過臉瞅了許志成一眼，似有所悟的魯銀海抓住付正義胳膊便將他拽進了裡屋，將門關上之後便問道。「付正義，你到底想怎麼著？」

  「要是將他送進監獄蹲個幾年的大牢，可能等他出來就真的只能是去危害社會了。我是這麼想的，既然許志成是專程回來投案的，這說明他的本質並不壞、還沒有到不可救藥的程度，那何不如給他個機會，如果他能夠就此堂堂正正的做人，那也算是告慰了他親人的在天之靈，也算是給社會減少了一個不安定的因素！」

  「就他這樣的混帳，一槍崩了都不為過！」

  恨恨的說著，可魯銀海心裏面卻鬆緩了下來，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好苗子，要是真的就此廢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尤其是這小子還是個悶葫蘆，有了委屈也從來不吭聲，上次他過來自己是真沒看出來，他家裡的事情也是根本就不清楚，要不是因為那枚袖扣成了自己的莫大污點，想必自己也不會費心勞力的打聽這小子的情況，知道這小子退伍回家的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魯銀海那張黑臉，付正義是真看不太出他在想什麼，聽他這麼一說可也就有些火。「魯處長，你這是真想崩了他啊？那就簡單了啊，只要送進去蹲上幾年大牢，在裡面只要是能多結識些獄友、大哥之類的，等出來幹上一票大的可不就夠著挨槍子的條件了？」

  「付正義！在部隊裡你要是敢這麼貧嘴呱嗒舌的，你信不信我能治的你以後連放個屁都要先舉手匯報？」

  「得了吧，這裡可是外國語大學，可不是你管轄的兵營，我更不是你帶的兵，我這還等著去上課呢，你就給句話，許志成值不值得給個機會，讓他去走正道？」

  「值！老子帶出來的兵沒一個慫的，只要給他個機會，保證是條堂堂正正的漢子！」

  出了裡屋，付正義將調往【雨瑤科技】任人力資源部主管的孔維國手機號碼寫給了魯銀海。「這是一公司人力資源部主管的電話號碼，如果面試沒問題應該有份工作給他！」

  走出校保衛處的小樓，付正義給調去了【雨瑤科技】的孔維國去了電話，說有個退伍兵可能會需要找工作，合適的話就安排一下。

  「呦，還是個當過兵的呀，那感情好啊！柯總監正愁公司工地上的麻煩事情多，讓他帶人過去值夜班應該合適！」

  「怎麼回事？那邊不是經濟開發區嘛，治安這麼不好？」

  「還不是因為沒用管委會指定的那兩家建築公司！柯總估摸著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才招惹出了事端，那些地痞流氓現在是偷不成就改明搶了，轄區的派出所也說沒辦法處理，柯總這些天可是給愁壞了……」

  這種事情按理來說可不該難解決的。

  要是換在半年前，付正義是肯定立刻找人處理，但年後他手頭的事情也多，也就想著總不能所有事情都自己去解決，於是聽完了孔維國的情況介紹也就越加的不想直接插手了。

  辦公室里，找出醫療箱給許志成清洗完傷口，魯銀海見他還是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可就是又氣又急了。

  「你小子有沒有點出息啊？受了委屈不跟我說，就連你連隊的指導員也不清楚你的情況，這次你算是運氣好那學生娃不但不追究還給你個機會，你小子總是這麼樣可怎麼生存下去啊？」

  「政委，也許我死在哨所就好了。成了烈士我爺爺奶奶就沒人會欺負他們了……」

  「你做夢吶！烈士？你爹媽都死的早，你爺爺奶奶將你拉扯大還送進了部隊，就是為了讓你給他們老兩口送個烈士證書回去的啊？」

  「鄰村老張家就是因為兒子是烈士，他家的墳就沒給平……」

  揚手就準備抽，可魯銀海見許志成竟是眼睛都不眨、一臉的死氣，可是被驚得臉都白了！

  上過戰場，見過無數死人的魯銀海哪裡會不清楚這樣模樣意味著什麼，於是他一咬牙那剛剛準備放下的巴掌可就重重的抽在了許志成的臉上，令他連人帶椅子都倒在了地上。

  「許志成！我可告訴你！你老許家可就剩下你一棵獨苗了，要是因為你讓老許家絕了後，那你可就是你許家的罪人，連祖墳都不得進的！」

  許志成來之前就已經覺得自己是生無可戀的，但魯銀海最後那句話卻徹底摧毀了他的心理防線！

  只見許志成雙拳攥緊、死死咬住自己的嘴角，很快嘴角便有鮮血淌了下來，而雙眼也紅了。

  見此明白自己說的話起了效果，魯銀海撥通了孔維國的手機，問清楚了【雨瑤科技】的辦公地點，便問什麼時候可以去面試？

  人在外面辦事，孔維國算了下時間今天是真沒空了，於是便約了第二天早上。

  感謝一番，魯銀海掛了電話見許志成雖說受到了觸動但還是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跟這小子當兵時簡直就是判若兩人，氣惱之餘卻還有些心疼，於是便將許志成從地上給拽了起來。「慫樣！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坎兒是過不去的！走，跟我先去吃飯，下午我帶你去理個髮、洗個澡、換身像樣點的衣服，明天一早我陪你去那公司面試！」

  耷拉著腦袋隨著魯銀海出了門，等進了小吃店坐下來之後，幾杯白酒喝下去許志成這才算是真的回了魂兒，趴在桌上大哭了起來！

  「哭吧、哭吧！自家人面前沒事，可一旦出了這個門，你小子要是還敢掉眼淚，老子保證揍你個半身不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