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除夕

  天黑下來之後的邗州城，就在鞭炮聲中開始等待著農曆新年的到來。

  95年的時候，還不興在飯店裡吃年夜飯。

  所以付家人也就按照往年的規矩，陸陸續續的聚到了付家老大付泰道的家。

  女人們進廚房準備年夜飯的材料，而大老爺們就聚在客廳里抽菸、喝茶、嗑瓜子，孩子們則放炮仗的放炮仗，鬧騰的鬧騰。

  付正義老爸付泰文這一輩有兄妹四人，按照排行中間字為『泰』，最後一個字就按照『道德文章』的順序排下來的，上面的三個兄弟都在邗州，唯有最小的妹妹付泰章遠嫁到了浙省的杭市，五年前她男人出車禍走了，留下一對龍鳳胎和一大堆的債務給她。

  因為這個小姑很少回來，所以付正義只是依稀記得這位小姑性子倔且特別的要強，帶著年幼的倆孩子還獨自撐起了一個家。

  隨著父母到了大伯家見到了付泰章時，付正義這才將前世記憶中的小姑跟眼前這位衣著簡樸、但嘴角掛著恬淡笑意的三十許麗人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正義啊，都這麼大了呀，上次回家就記得你哭的嗷嗷的，現在可都成了大小伙呢……」

  一聽這話付正義可就紅了臉，六年前的除夕夜他才十二歲，都忘了是因為什麼事而被堂哥付正明給收拾了。

  滿屋的付家人都在笑，苦著臉的付正義上前見了禮之後，可就聽到了付正明的聲音。

  「正義，過來見見你嫂子！」

  轉過臉一看，臉上掛著古怪笑意的堂哥付正明就站在裡屋門口，身邊則是面帶羞澀、有些侷促的堂嫂嚴雅。

  不用問，未來的堂嫂嚴雅除夕夜留在付家吃年夜飯，那就是說大伯付泰道已經將她視為了兒媳婦，今天的介紹便算是正式的入門了。

  「堂嫂好！弟弟給您拜個早年，恭祝堂哥堂嫂早生貴子、家庭美滿……」臉上堆滿了笑的付正義跑過去一堆吉祥話說完，可就舔著臉伸手討要大紅包。

  被臊的滿臉通紅的堂嫂嚴雅放在付正明身後的手直掐他，這可讓只能是強忍著的付正明呲牙咧嘴，趕緊掏出紅包將付正義給打發走，不過這麼一鬧騰家裡的氣氛就熱烈了起來，就連付泰章家的兩個小傢伙都跑了過來，叫著嚷著也要紅包，讓羞紅臉的嚴雅乾脆將放在付正明口袋裡的紅包全都拿了出來，胡亂的塞給家裡圍聚過來的孩子們就躲回了裡屋，關上門連付正明都不讓進了。

  始作俑者的付正義雖然拿到了雙份的大紅包，可跟著就被付正明揪到了陽台，被一通揉搓後這才被摟著肩膀問，為什麼他能勸服了他爸的？

  「哥，你弟弟留在外地上班，你再離開邗州他們老兩口身邊可就沒人照顧了，要是堂嫂能早點有了孩子，過兩年你在鵬城站住了腳跟，將堂嫂、孩子、大伯大伯母都接過去，不就什麼都解決了？」

  「說的簡單，當時不過是因為在這邊發展太慢才想著去鵬城的，這些天似乎也就是你在支持了，那天我見連證件都給燒了，我都有點猶豫了……」

  說到這裡付正明搖了搖頭不願意再說了，從口袋裡掏出煙來一看，竟是在醫院裡沒收付正義的那包煙，轉過臉想了想問道。「正義，你十八了吧？」

  「是啊，滿十八了呀？」

  聽到這話的付正明點了點頭，將煙盒跟口袋裡的火機一起塞回給他，見付正義隨手哪了根就叼在嘴上，眉頭一皺不滿道。「少抽點！」

  明白堂哥心結被打開的付正義只是笑，但還是等付正明走了這才將煙點上。

  陽台上雖說還有些冷，可倚在欄杆上的付正義面對著小區裡的萬家燈火，卻是逐漸走了神。

  前世的今天，付家人也都是聚在了這裡吃年夜飯的，可自己家因為之前的詐騙事件，讓老爸付泰文脾氣越加的暴躁，都不記得那天發生了什麼，除夕夜老爸付泰文飯都沒吃就帶著全家回去了，搞的大伯付泰道送出門的時候，滿臉的失望。

  年初二老媽鄭裕芬去大舅家，又因為大舅媽的那副嘴臉而被氣哭，小吃店都盤出去的老爸因為還欠著一大筆錢，雖說憤怒卻無可奈何，之後甚至還大舅媽錢的時候都是讓老伴鄭裕芬出面的，他根本就不願意再見鄭裕芬的娘家人，惹得他媽鄭裕芬那些年很是氣苦，身體也就越發的差了。

  當然了，前世今日的這一頓年夜飯過後，去了鵬城的大堂哥付正明之後的三年也是苦不堪言的，雖說他給家裡人說的都是那邊如何、如何的好，工作如何、如何的順利，生活又是如何、如何的方便，可直到大堂哥離開了信貸部扶搖直上的好多年後，有次感慨起來才終於將那三年的心酸和苦楚當做玩笑說了出來。

  付正義還記得堂嫂嚴雅是第二年過去的，但去了鵬城不久堂嫂就懷了孩子，但在鵬城實在沒人可以照顧她，於是又不得不回邗州娘家忍痛將孩子打掉，搞的堂嫂就因為那一次的流產而受孕困難，讓堂哥付正明直到三十五才當上爸爸。

  哦，對了，還有自己的小姑付泰章，前世她這一次回來之後，可就再也沒有回邗州過年了，付正義不清楚前世的這個除夕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小姑付泰章年初二就帶著倆孩子離開了邗州，十幾年之後才又跟她的三個哥哥們聯絡。

  身體年齡才十八，可心理年齡是三十八歲的付正義，越想越覺得前世除夕夜的大伯家裡發生了些事情，很可能就是因為自家老爸遭受詐騙而出現了些變化，因此付正義心想也許重生的自己，是否能夠在今天改變些什麼？

  如此想著的付正義回了屋，坐到角落裡觀察著房間裡的眾人。

  小姑付泰章嘴角噙著笑意，她的兩個孩子也都圍著她在轉悠，雖說房間裡都是親戚，可無論是長輩們靠近，還是說二伯家上了班的付茗婷想要去逗，兩個孩子雖說是有問必答、禮貌的很，可說話時都細聲細氣還是顯得有些畏怯，尤其是那妹妹更是一直揪著她媽的袖子，比她哥哥顯得更加怕生。

  時間將近七點，作為付家唯一經營餐飲業的老三付泰文，進廚房開始了掌勺，一大一小兩個圓桌被擺放好之後，最先端上來的兩個紫銅火鍋就開始咕嘟，淡淡的木炭味讓家中過年的氣氛被烘托出來，擺上桌的葷素涼菜讓圍著付泰章轉悠的兩個孩子眼饞的很，但都老老實實的待在媽媽的身邊，不敢湊過去。

  碗筷擺好，熱菜很快就上了桌。

  付家老大付泰道招呼著大家落座，付家二代里付泰章的兩個孩子都還小，而從前幾年開始因為上了班而被允許上了主桌的付茗婷，去年是坐在她媽身邊的。

  新媳婦嚴雅頭次進門，所以付正明就直接帶著她坐了下來，於是被喊著站起身來的付泰章一手牽著一個孩子，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帶著孩子坐進主座。

  付家早年間的年夜飯規矩，是大人們一大桌、孩子們一小桌的。

  之後因為前幾年付泰章都沒有帶著孩子回來過年，所以大人那大桌就讓大伯家的付正明跟二伯家上了班的付茗婷過去坐，可今天算是正式入了付家門的兒媳嚴雅，再加上付泰章帶著兩個孩子坐過去的話，那一桌可就非常擠了。

  正準備坐下來的付茗婷一看，直接就說我今天跟弟弟付正華一起坐小桌，笑著便將大桌上的位置讓了出來。

  但就這樣的話，大桌還是坐不下付泰章一家三口。

  坐在角落裡的付正義一看這情況，趕緊過去衝著付泰章說，兩個孩子都跟我坐過去吧，我會負責將他們照顧好的。

  一邊一個牽著拽付泰章手的孩子，仰著臉瞅瞅付泰章，又再去瞅瞅付正義，神情間似乎有了畏怯，兩個孩子同時向她媽的身後退，顯然這樣的安排讓倆孩子有些擔心了。

  笑著蹲下身來的付正義，前世哄孩子的經驗可謂豐富的很，空手變糖果的小把戲一施展出來，兩個孩子的雙眼可就亮了，順勢牽著笑起來的孩子們坐下來的付正義，特意選了身後就是付泰章的座位，倆孩子雖說沒跟他們媽媽坐一起，但一扭臉就能看到他們的媽媽，這才安心下來，將注意力轉到了付正義的身上，笑著嚷著還要他變戲法。

  尷尬被解決的付泰章，坐下來之後扭過臉衝著他輕聲說了謝謝，正逗弄著兩個孩子的付正義不久之後就注意到，兩個孩子裡面穿的毛衣領口徹底鬆了，顯然穿著的毛衣不該是正在迅速長個子的孩子能穿成這副模樣的。

  小姑付泰章坐在自己的身後，不太好轉身觀察另一桌情況的付正義，也就專心照顧著兩個孩子，在吃飯時發現孩子們對食物特別的小心且愛惜，尤其是抓不穩筷子讓食物掉在了桌上時，兩個孩子的神情間會產生濃濃的歉意，這可讓付正義心中一動，明白小姑那邊的經濟狀況一定是相當的不好，這才能夠讓兩個孩子形成這樣的習慣，無意中露出此般表情。

  年夜飯吃到了九點大人們才盡興，孩子們的這一桌子早就已經吃完，付泰道家裡條件不錯，有著兩台電視可以收看春節晚會，因此除了付正明跟他未婚妻嚴雅還留在客廳，玩瘋了的雙胞胎早就隨著付正義進了裡屋，脫掉鞋子上了床笑鬧著，想要跟大家一起等著那十二點放鞭炮、驅年獸、吃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