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2章 車夫

  屋子裡，靜悄悄的。

  302的心情依舊沒有平復下來。

  他發生了某種變化。

  他哭了。

  哪怕知道剛才那個人自己選擇了死亡，是為了更大的勝利，但他依舊哭了。

  這不代表軟弱和恐懼，只是對某種情緒的宣洩。

  只存在了短短几秒鐘。

  然後，302就回復了原本的平靜。

  外面，老哥聽到了這個消息，就小聲問林默，說你聽說過執念會哭嗎？

  林默搖頭。

  執念大都恐怖，那是最不可理喻的一類夢魘，是外人很難打入其中的一個群體。

  它們沒有恐懼，強大務必，而且感覺不到時間流逝。

  只為了一件事而存在。

  在這件事沒達成之前它們近乎無敵，沒有什麼東西能殺死它們，也沒有什麼力量能阻止它們。

  至於哭。

  反正林默沒見過。

  急眼的執念他倒是見過。

  例如因為取餐花費時間太長而生氣的外賣小哥。

  大門口，林默已經換好了新的衣裳。

  他這次的身份是『車夫』。

  沒錯。

  在之前那個身份犧牲之後，車夫就要登場了。

  而因為有了之前的大量鋪墊，所以302十有八九會承認車夫，有一種天生的信任感。

  當然，這個也需要過程。

  首先就是如何確認他是車夫。

  不過這件事，林默早就埋好了伏筆。

  屋子裡。

  302趁著周圍的看守不注意，慢慢的，伸手從他的上衣口袋裡，取出了一個東西。

  他很小心，生怕別人發現。

  那是一個小紙條。

  皺巴巴的，還染著血跡。

  302找到機會看了一眼，然後就講紙條塞進嘴裡，吞了。

  毀屍滅跡。

  紙條上寫著一串數字，還寫著兩句詩。

  昨夜斗回北，飄如陌上塵。

  302也是一個有學問的人，他知道，這兩句詩是從兩個不同的古詩里摘出來的，拼湊在一起。

  這東西有什麼用？

  顯然，這是暗號。

  一對一的暗號。

  有人說上一句，那麼，對上下一句，就可以確定對方的身份。

  這東西很隱秘。

  一般都不可能寫在紙上，必然是記在腦子裡。

  但為什麼，這紙條上會有？

  302估摸，是之前選擇自我犧牲的那位同志，他專門給自己寫的。

  因為這個紙條，就是最後一次對方被抓起來的時候，路過自己身邊，偷偷塞到自己口袋裡的。

  動作很隱蔽，沒人發現。

  而302也從沒有表現出來過。

  這是戰鬥在隱秘戰線上的人的習慣。

  小心，再小心。

  謹慎，再謹慎。

  他也是在之後，才找機會看了一眼，記下之後立刻銷毀。

  「那一串數字，一定非常重要。」

  302喃喃自語。

  他記下來了。

  既然是那個人寧死也要傳遞的東西，一定非常重要。

  現在知道那一串數字的，只有自己了。

  所以自己不能死。

  得把情報傳遞出去，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外面。

  林淵和林默感受到屋子裡的執念又猛漲了一截，一個個都是面色古怪。

  「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這好端端的，怎麼執念又提升了？」

  「302好像更厲害了。」

  「不管他，還是按照計劃行事，這大好局面，不能浪費掉。」

  「對了，之前紙條上那一串數字是什麼名堂？」

  「那是我瞎編的，以前遊戲帳號的密碼。」

  「……」

  林默這個時候仔細交代，說是接下來這一步沒有試錯的機會，只有一次機會，而且一旦開始，就只能進行下去，不能停。

  「因為這一次上場的，不光有咱們，還有這裡的倭兵，這次的陣仗，想想都知道很大。」

  「逃跑的路線摸清楚了？」

  「差不過，之前我讓鬼影四處探查，找到一個靠近城牆的院子，裡面有一口地窖，我會說成是提前挖好的地道，可以通到城外。到時候我帶著302過去，之前審訊，不是把他的腿打壞了麼，他知道他逃不了，我斷定，他會把希望交給我，也就是車夫，代替他出去傳遞情報，這樣，他知道情報傳遞出去，會放下執念的，到時候，記憶回溯就會結束。」

  「計劃不錯。」老哥贊了一句，想了想，又說：「那老媽，她會不會……」

  林默知道老哥的意思。

  是怕這個記憶回溯一旦結束，那老媽就會恢復成原本的形態。

  好不容易老媽能回來，如果再倒退回去，這對他們來說是難以接受的。

  對於這個問題，林默和老哥都仔細想過，也考慮過。

  提出了一些觀點和建議，但都沒有真正達成統一意見。

  這個時候林默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

  他看了一眼林淵，說老哥你記不記得我有一個紙箱子。

  「不記得了，你有嗎？」

  「我也不記得了，但我有，這個事兒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那個紙箱子很神奇，裡面有一個我不認識的小鬼，非要說我是它爸爸，這不是胡扯麼，但它說的煞有其事，我估摸著，它應該沒撒謊。」

  「伱的意思是？」

  「我想，裡面那個叫豆豆的小鬼既然沒有喪失記憶，說不定是因為在那個紙箱子裡，不會受到時間回溯的影響，就如同一個隔離箱，可以和周圍環境隔離開來。」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把老媽放進去？」

  「對，這是我覺得，最靠譜兒的計劃。」

  「那萬一不成呢？」

  「哪兒有百分之百的事情，七八成把握，就能幹。」

  「說的對。」

  這事兒林默也和老媽說過，老媽同意了。

  因為接下來這一齣戲只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演好了，皆大歡喜；還有一種是演砸了，那結果就是時間回溯再次重啟。

  紙箱子可以阻擋重啟的記憶掠奪，這個事兒林默也是剛知道。

  有點晚了。

  這次只能把老媽裝進去，她身子骨小，豆豆也能強行硬擠進去，再多一個就不行了。

  林默是想讓老哥也進去。

  老哥說你小子這次計劃搞的這麼周全，一定會成功，所以進不進去意義不大。

  林默能說啥？

  他自己說的，世上沒有百分之百的事情，況且讓302達成所願這件事情，把我可能還達不到七八成。

  林默估摸，撐死六成。

  甚至可能只是五五開。

  只能搏一搏了，萬一不成功，希望老媽能說服下一次的自己和老哥再合作，只不過到時候用什麼法子，那就不清楚了。

  林默這會兒已經裝扮好了。

  和他一起的幾個紙人，也有的換上了其他衣服，然後手裡拿著槍。

  林默這次扮演的是『車夫』，來救人的。

  到時候槍聲一響，倭兵必然會來，這群演肯定會盡職盡責，好在路線林默都想好了，逃脫的把握非常大。

  這一齣戲，肯定會讓302看的過癮。

  「準備好了嗎？」林默問老哥。

  老哥點頭。

  林默深吸了口氣，然後蒙面戴帽子，對著牆壁開了一槍。

  呯一聲。

  好戲開場。

  302聽到了外面的槍聲，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外面亂糟糟一片，有叫喊聲，有倭兵拉起的警報聲，槍聲噼啪響個不停。

  沒一會兒，槍聲停了一些。

  有人踹開房門，對著守在屋子裡的敵人就是兩槍放倒。

  進來之後，轉了一圈，蒙了。

  「人呢？」

  「不知道，之前打聽出的情報說，就在這兒關著。」

  「這幫混蛋。」

  然後進來的這幾個人注意到了302。

  「他是誰？」

  「不知道。」

  「先帶走。」

  當下兩個人上來架著302就往外走。

  302也沒反抗。

  他在觀察，心裡有些激動。

  外面又發生了一場槍戰，打的很熱鬧。

  然後大批倭兵衝過來，這場面絕對不是開玩笑的，那是真往死里打。

  302也是看的真切。

  帶自己走的這幫人，最後打的只剩下兩個。

  最後，有一個還去斷後。

  估摸也是凶多吉少。

  就剩下一個，扶著瘸腿的他拐進了一個巷子，推開了一個院門。

  這裡就在城牆下面。

  「看你也是被他們抓起來的人，應該不是壞人，這次帶你一起走。」

  這人說著將地上的石板推開，露出了一個通道入口。

  「這個通道是我們早就挖好的，可以直接通到城外，你順著這裡爬出去，就可以脫離危險了。」

  「你不走嗎？」302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這人笑了笑：「我要找的人還沒找到，不走了，你走吧。」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兒，不過可惜，他已經被敵人殺死了。」302實話實說。

  「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

  「你怎麼證明？」

  「昨夜斗回北！」

  302開口說道。

  對面那人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停頓了一下，才回道：「飄如陌上塵，你，你怎麼知道？」

  「是你要找個的那個人告訴我的，你是車夫？」302眼神帶著期盼。

  「對，我是車夫，你是？」

  「我的代號，魚刺，不過這不重要了，我腿瘸了，自己走不了的，也走不遠，所以我留下斷後，你帶著情報走。」

  「這怎麼行？要走一起走。」

  「不行，別忘了我們的使命，我說一串數字你記下，那是你要找的那個人留下的，應該是一段加密的數字，你記好了。」

  說著302就講他背好的數字念了出來。

  「記好了嗎？」

  「嗯。」

  「還有，我有一份名單，是潛伏在咱們那邊的敵人，你也記下來，一定要帶回去，這樣我的使命也能完成了。」

  302將那份名單也背了下來。

  顯然，他記性極好。

  又或者，在過去的一百年了，他從沒有忘記過這個使命和情報。

  說完，302明顯如釋重負。

  就是那種卸下重擔後的釋然，仿佛在這一刻，生死已經完全不重要了，302笑了，他眼神里，帶著很多情緒。

  很難形容。

  「走吧，這邊我守著，給我一把槍。」302說道。

  車夫，也就是林默點了點頭，將手裡的槍遞了過去。

  「快走。」

  302推了他一把。

  林默站到洞口，回頭看了一眼。

  302沖他點了點頭，說了最後四個字。

  「拜託你了！」

  林默跳了下去。

  當然，這只是一個地窖，裡面有通道，但最多四五米，林默就窩在下面，一動不動。

  等著。

  許久之後，外面傳來了槍聲。

  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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