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懸浮在地心

  葉舟在模擬中見過許多人類墜入熵增跳變區後的結果，但卻從未親身體驗過。

  不可否認的是，哪怕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模擬器中，但當他不可控制地向基地之外的黑暗墜落時，他的心裡仍然不免有些驚慌。

  耳機里傳來巨大的噪音，那是熵增跳變區輻射對電磁通信造成的干擾，葉舟強忍著不適，在短短數秒內調整了姿態，調轉身體朝向被爆炸炸開的缺口。

  通道的牆壁上沒有任何可以借力的支撐點，唯一的機會，只有缺口處突出的鋼筋。

  抓住鋼筋，保持穩定，等基地內外氣壓差徹底平衡之後，自己才有機會進行下一步的工作。

  距離洞口越來越近，葉舟已經落到了地上，防護服外的金屬隔離層在地面上摩擦出巨大的火花，但這火花也是轉瞬即逝，因為空氣中的含氧量已經下降到極低的程度。

  葉舟深吸一口氣，估算著自己到出口的距離。

  隨後，倒數三秒之後，猛地向左側蹬腿。

  無聲的撞擊使本就已經脆化的牆壁分崩離析，一根突出的鋼筋直接貫穿了他的身體，但這也讓他向外「墜落」的趨勢停了下來。

  劇痛之下，葉舟幾乎暈厥過去，防護服的自修復功能迅速生效，鎖死了被鋼筋貫穿的缺口。

  這讓保證了他的存活，但同時也限制了他下一步的行動。

  此時的他距離洞口外的熵增跳變區還有數十米的距離，而他的目標，是要貼近到跳變區的臨界範圍，去收集第一手的數據。

  任何的遙控方式在這裡都已經失效，他只能以身犯險。

  葉舟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腹部的劇痛，將腳緩緩抬起，蹬在了洞口的牆壁上。

  根據他的判斷，這條鋼筋非常幸運地只是從左下腹的外緣穿過，沒有傷及任何內臟，否則現在他根本就不可能還擁有行動能力。

  ——

  但這也可以說是一種不幸。

  擦，哪怕再偏可五厘米，這鋼筋很可能都只會造成擦傷了。

  他顧不上管那麼多，先從防護服側面的攜行包里抽出鎖扣在鋼筋上掛牢鎖死，隨後一閉眼，雙腿慢慢伸直，硬生生地把自己從鋼筋上一點一點拔了出來。

  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暈厥過去，哪怕防護服的智能醫療系統已經生效，但短時間內麻醉的作用卻根本無法抵消刺骨的疼痛。

  他的雙腿顫抖不止，每用力一次，就要停下來休息幾秒。

  而這無疑帶來了更大的痛苦。

  當感覺到鋼筋徹底脫離自己的血肉時，通道內外的氣壓差也已經平衡，肆虐的狂風停了下來，葉舟一鼓作氣地拔出鋼筋，等待防護服修復完畢後，才終於喘著氣睜開了眼睛。

  此時，他的防護服內已經積滿了血液，甚至在行動時能清晰地聽到血液和衣物粘連的聲音。

  耳機里傳來斷斷續續的呼號聲，他勉強分辨出，是蓉城中心在詢問他的身體狀況。

  「我已出倉，感覺……良好。」

  葉舟沒有提到自己受傷的情況，這對他的任務來說，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冗餘信息。

  他慢慢操控腰間的機械絞盤，將自己緩緩下放到洞口外圍的牆壁上，直到這時候，他才真切地看清了尚海中心的現狀。

  舉目四望，到處都是一片黑暗。

  這樣的黑暗並非光線不能及，而是……所有的光線，都已經被吞噬。

  熵增跳變區就像是一片稀薄的黑洞，把尚海中心籠罩在其中。

  那麼現在，尚海中心的位置到底在哪？

  連下方的支撐都已經消失不見，卻能保持相對平衡的狀態……

  只有一個答案。

  地心。

  葉舟攀附在牆壁上繼續下滑，他所攜帶的熵增跳變檢測儀不斷閃爍，直到下降到某一個高度時，檢測儀閃爍的黃燈變成了紅燈。

  進入臨界區域了。

  其實哪怕不藉助檢測儀，葉舟也能看出來這片區域的不同。

  物質的結構更加脆弱，甚至他不小心用力過猛，都會把厚重的混凝土踢出一個大洞。

  如果自己在這裡待上幾個小時的話，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同樣的「餅乾人」吧？

  這大概也會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實驗…….

  全變量檢測儀已經開機，數據收集的過程持續了接近二十分鐘，葉舟感覺自己的腹部在不斷流血，意識也逐漸混沌起來。

  但好在，他的任務已經基本完成了。

  現在，他只需要把檢測儀帶回基地，脫離熵增跳變輻射區，再把所有數據傳遞給蓉城中心，這次的模擬便可以宣告結束。

  收集到的信息已經夠多了。

  葉舟轉動機械絞盤，身體緩緩上升。

  在最後數米的距離上，他幾乎已經陷入了昏迷，純粹是依靠著思維編程觸發的勇氣天賦壓榨著這具軀體的最後一絲能量。

  等他重新回到通道時，幾乎連站立都成了艱巨的挑戰。

  他調大了防護服的氧氣配比，蹣跚著一步步向基地內部走去。

  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超時通訊信道重新建立。

  「蓉城中心呼叫，尚海，請回答！」

  「蓉城中心呼叫，尚海，請報告身體狀況，是否能夠繼續執行？」

  「尚海是否收到？」

  葉舟艱難地開口，虛弱地回答道：

  「尚海收到，即將脫離輻射區，數據通信穩定，準備建立傳輸信道……」

  「你還活著！」

  對面的女人驚喜地說道，在這漫長的30分鐘裡，她大概以為葉舟已經失敗了。

  不僅是葉舟的失敗，甚至有可能是……整個人類世界的失敗。

  「我時間不多了，建立信道！」

  「明白，信道已經建立，傳輸開始。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葉舟喘了口氣，回答道：

  「外面是真空，我們懸浮在地心……」

  「地心？？」

  「是的……地心-——」

  葉舟還想要多說幾句，但這具身體已經完全無法再多支撐一秒了。

  他的話還卡在嘴裡，全身卻迅速湧上一陣強烈的麻痹和冰冷。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遭遇了電擊一樣。

  這是他第一次體驗到失血而死的感覺。

  在倒下的最後一秒，他拼盡全力把通訊模塊從頭頂摘下，摟進了自己的懷裡。

  ……

  黑暗降臨，再次睜眼時，葉舟已經回到了虛空之中。

  而他的眼前，也浮現出了讓他釋然的字幕。

  【虛空迴響劇情模擬結束】

  【本次模擬評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