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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1:36:56 作者: 蘇他
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他們好像再也不會像孩子那樣傻笑了,靳凡和林羌卻再沒有推開車行生鏽的門。
事情發生轉機是車行收到一個快遞,他們以為是失聯的兩人傳遞迴了消息。
當幾人急切地撕開那層黃紙,卻看到黑色相框,裱起一幅靳凡和林羌的九宮格黑白照。沉默就是在那一刻消失的,闃寂的車行不復存在,他們也歇斯底里了。
還都以為事情突然,原來早就有跡可循,是他們太遲鈍了。
小髒辮記得,那是六月底了,仲川腦袋抵在車行門口牆上痛哭,他們心裡突然燃起焦黑的煙。
還沒問是不是靳凡的消息,陽光匆匆回來,一臉眼淚顧不上擦,嘴唇蒼白,渾身發抖,說林羌那一支醫療隊回來了,但是林羌沒有回來。
他發瘋問:「為什麼,什麼沒回來!」
陽光頭都搖爛了:「不知道……他們說……他們說這是保密項……」
小髒辮把手機往牆上一摔,一把薅住他衣領,摁到牆上,發力讓他肩膀不停地抽搐:「什麼叫保密項!操你媽你告訴我什麼叫保密項!去救人的為什麼沒回來!是去救人的啊!為什麼回不來啊!」
脫索拉開他:「你跟陽光發什麼火!我們就直接去醫院問!我看看他們敢不敢說保密項這三個字!」
他們怒氣沖沖,看架勢要掀翻了縣醫院,仲川在這時說:「又是保密項,為什麼又是保密項?胡江海已經被逮捕了為什麼不說靳凡現在的情況呢?是因為他回不來了嗎?是嗎?憑什麼呢?」
他們的怒意突然暫停,鬱結在某一點不再發酵。
原來回不來的不止林羌。
小鶯以為最壞的結果也就是靳凡不再護佑他們,誰曾想那居然是她現在最期望的結果。
當他們衝到那間仿佛為了穩定民心而不得已敷衍設立的靈堂,看到那群惡人不知道從哪兒偷到的靳凡、林羌九宮格的黑白照,眼淚決堤,默契地一同掀翻了擺放在正中的靈柩。
脫索問他們:「我們可以接受他們已經不在的事實,但你們至少得告訴我們,他們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不在了!」
站在靈柩一側的承辦人,只淡然地搖頭:「對不起,保密是逝者的意願,若不是秉持對他們身邊人負責的態度,我們也想把儀式免了的。理解你們難以接受,這也是我們不願看到的結果。如果一個國家不能保護好它的人民,那我們作為人民也就失去了擁護它的意義。」
公主切積壓了那麼久的情緒,一瞬爆發,揮臂把擺放在靈柩前的長明燈香爐貢品都拂到地上:「放屁!你保護好了嗎?靳凡不說,林羌是去救人的對吧?為什麼災情結束了,醫療隊返程了,她沒有回來!」
仲川以為他可以一直沉默的,他知道保密背後涉及許多。
但靳凡已經離開了戰區,他是義務幫忙逮捕胡江海的,憑什麼胡江海歸案了,他卻成為一副衣冠冢,在這麼一個戲感十足的靈堂?
就為了讓他們給廣大民眾一個交代嗎?看看他們對我們的功臣多仁義嗎?仁義在命保不住,設個靈堂就當抵了唄?
誰他媽想要這個儀式啊?他們辦不起這場喪嗎?他們是要人啊!
他曾相信苦難是值得的,不是有苦盡甘來這樣的詞嗎?可當靳凡和林羌的遺照就在他面前,他根本無法勸服自己這不是一個謊言。
人死才苦盡,甘來尤可笑。
他繼公主切後也問他們:「明天之後你們是不是就把他們忘了,就像以前忘記別人那樣。反正歷史長河中為大義犧牲的人那麼多,只把他們放在嘴邊緬懷一下得了。他犧牲又能怎麼樣呢?別人也犧牲了,是吧?」
他們好像善於處理烈士的身後事,總能悲切誠懇地重複對不起,望他們節哀。
小髒辮逐漸清醒了,越看他們駕輕就熟地道歉,越麻木。
他們聲嘶力竭有什麼用呢,人回不來了,他們除了接受「節哀」,哪裡有第二個選擇。
生命的纖薄、無力在一瞬被他們深刻地理解了。
他不再同他們一起吵鬧,要說法,他緩慢走到靈柩前方,把靳凡和林羌的照片小心翼翼端了下來。
這是他們的東西,他們要帶走的。
承辦人和其他公家的人上前阻攔,不等他抵抗,仲川他們已經一擁而上,護衛他把靳凡和林羌的照片帶走。
「老大,大嫂,我們回家。」他謹慎抱著,唯恐差池,至少把靳凡和林羌帶離這譁眾取寵的儀式。
長夜裡月色如水,到這時,眼淚已經成為他們的奢侈品,難過卻沒有隨眼淚一同匿跡。
雨就是這時來的,細細密密卷在熱浪里,吞沒了這一路的蕭疏。
他們慌急地脫衣服,來蓋住照片,但是怎麼辦,衣服也濕了,他們只能用手擋,用身子擋,討厭的雨滴還是砸在靳凡和林羌漂亮的臉上。
他們緊張得不行,手掌用力拭去,新的又覆上,漸漸就急哭了,崩潰的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問著「為什麼」「怎麼辦」……
小髒辮猛抽了一口涼氣,從夢中驚坐起。
是夢。
他心有餘悸,摸摸冰涼的臉,手心裡濕漉漉的。
小鶯睡不著,在客廳喝酒,聽到動靜跑到臥室,見小髒辮醒了,在床上傻坐著,夜燈下他一臉汗,皺著眉跪過去,把他的腦袋摟到懷裡:「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