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下輩子見

  事實上……穆勒這邊，才是真正實打實的地獄。

  由於穆勒的動力裝甲實在過於巨大，連塞進牛蛙載具都有些費勁，更別提比它小一圈的半履帶車了。

  因此……穆勒選擇了穿著動力甲跟車跑，荒曜一開始還在笑話他傻，居然選擇用跑步跟自己飆車，結果這時速80公里的重型動力裝甲在狹窄的街道內，甚至一度有超越半履帶車的架勢……

  一路上，眾人注意到路邊遍地都是蓋上了白布的屍體，十字路口附近還升起一個大型火堆，所有的屍體都排著隊往裡扔以火化，屍體燒焦的味道傳遍了整條街。

  「噫……嘔……」荒曜聞著這股味道差點吐出了，「你們為什麼要用這麼原始的……嘔……屍體處理方式……」

  「呃……」副駕駛上的憲兵隊長也止不住的捏鼻子，「估計是蛆蟲養殖場超負荷了，為了不把多餘的蛋白質餵給螞蟻吃，只能選擇將屍體火化了。」

  荒曜得知後直搖頭：「真是的……烈士的軀體，不應該被這樣粗略的對待。」

  「沒辦法，環境條件不讓啊……我們現在可沒有什麼靠譜的火化下葬一波流，只能這麼粗糙的處理，骨灰都得合葬……唯一能證明這些戰士們存在的東西，就是他們遺留下來的武器了……」憲兵隊長嘆氣道。

  「不過很快，這些武器就會下發給其他的戰士，沒人會在意它到底是遺物還是新品，也沒人會在意他過去是哪個人的好兄弟，然後這些槍械也有報廢的一天，最後被送入回收站或是歸入廢土，永遠消亡。」餘燼道。

  這就是廢土人的命運啊……荒曜是這麼想的，但是沒說出來。

  繼續往前開，戰士們總算注意到，昨天還堅如磐石的十字路口要塞，現在已經被打的千瘡百孔，四座瞭望塔全部倒塌，東西兩面的圍牆都已經被徹底摧毀，戰士們與螞蟻的屍體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就連那原本橫掃千軍的通古斯卡防空車，在飽和火力的打擊下，也變成了一台廢車。

  「真是……可怕……」史蒂芬看著潛望鏡，驚嘆道。

  殘存的戰士們無精打采，看到突擊小隊的兩車一甲開過來，連看都沒看就放行了。

  沒被審查，當然是好事，只不過看著那些戰士們呆滯的目光，突擊小隊一行人自然感到不舒服。

  路過永鎮中心……眾人發現這裡也是一樣的慘，螞蟻屍體被用傳送帶從船甲板上，如瀑布般扔下來，然後被下面的戰士們檢出來集中起來燒掉，所有人都是無精打采，目光呆滯，在他們眼裡，人類……已經輸了。

  「襲擊警報喊的這麼狠，這幫傢伙還是這麼鬆散！大爺的……老子的手下都去哪了？！這種時候就應該拉兩個懶鬼出來槍斃嘍！」史蒂芬隊長看著那一眾戰士懶懶散散的樣子咒罵道。

  「你的手下我也都看見了，他們一直都投身於戰鬥第一線，為全鎮做榜樣，現在……估計打光了吧……」漢克的聲音從無線電里傳進來。

  「到現在為止，永鎮正規軍、蒙面人部隊、九龍眾、憲兵隊基本都死的差不多了，現在的戰鬥主力是那群窩囊的勇者團和剛剛徵召的平民，就以這幫雜牌兵現在的狀態，再也打不出一開始的那個架勢啦……」管福清道。

  就在眾人越聊越絕望時，穆勒緊急插入一條訊息：

  「車隊注意！咱們在永鎮中心南門做短暫修整，等待援軍，南門路關卡以外已經被標記為無人區，光靠咱們根本進不去，得等待大部隊集結並抵達。」

  話是那麼說，但……

  我們真的……還有時間停留嗎？

  ……

  一體化貨櫃，三樓。

  「我們快沒時間啦！」

  看著那些大搖大擺前進的蟻群，李隕羅端著槍咬牙提醒道。

  老憲兵正在指揮那名義肢白虎帶著三名戰士，將相當數量的炸藥與彈藥堆積在三樓入口處。

  「你們就負責駐守三樓了，記住，我們已經沒有退路，戰鬥到死！」老憲兵對著白虎士兵命令道。

  「是！九龍領命！」義肢白虎帶著另外三名戰士莊嚴的行了個軍禮，老憲兵和雷嗚則相應的敬了回去。

  按照老憲兵的安排，每個樓層都安排有四名戰士，他們操縱著所有的重火力，並用炸藥與障礙物堵住樓梯口，放任螞蟻衝進來，直到螞蟻填滿整棟樓後，再向永鎮中心申請炮擊自己，並引爆炸藥。

  「咱們都是躺進棺材裡，就等著蓋上板子的人了……」老憲兵按住無線電，對著其他的十八名戰士道，「有什麼事情，都一起說了吧，別留到下輩子，就聚不到一起來了。」

  「先說我們最想知道的吧……243，」雷嗚道，「你的真名……到底叫什麼？」

  其他戰士也紛紛表示贊同。

  「你們真想知道？好吧，我的名字真的很長，我怕你們記不住。」

  「好啦，別藏著掖著啦，你到底叫什麼？」一名不知名的戰士道，「我可不想臨死了還在叫你『243』這個部隊編號。」

  「好吧……」老憲兵長嘆一口氣，「我叫尼古拉斯凱奇*科洛托夫*門捷列夫，尼古拉斯凱奇是我的名，科洛托夫是我父親的名，門捷列夫則是我們一家的姓。」

  「尼古拉……」雷嗚愣了好久，「我還是叫你門捷列夫吧……另外你今年到底多大？幾歲開始打仗？」

  「呃……」老憲兵扳扳手指，「48歲了吧……我是11歲參軍開始訓練，11歲那年末，我捅死了我生命中第一隻變異生物，12歲生日那天參與了一場與土匪的戰鬥，殺了人生中第一個人。」

  「我去！12歲……我12歲那會，還在上小學呢……那……你有老婆或者女朋友嗎？」雷嗚繼續追問。

  「我……呃……」門捷列夫一時語塞。

  「沒碰過娘們？！」頻道里頓時就笑炸了，「我滴個乖乖……門捷列夫你這輩子是真的虧啊！！」

  「哈哈！哈……」門捷列夫也跟著笑了兩聲，但很快就哽咽了，「我打了一輩子的仗，殺人殺怪無數……渾身滲滿血腥味、槍油味與硝煙味，但就是沒搞明白這個女人到底該怎麼談！」

  「別說找對象了，就是去嫖！人家都因為我這一副大鬍子死神的樣子把我拒之門外！有些個都表示，就算倒貼也不跟我睡……你說這碼事這……怎麼整啊？！」

  「我說老門你是真的虧本啊……」雷嗚都快笑岔氣了，他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要不要我跟你聊一聊那些事情的感覺啊？讓你臨走前沒那麼虧本啊？」

  「得了吧！把手拿開，」老憲兵把雷嗚的手扒開，「其實說實話，不知道這碼事……有時候並不是什麼壞事，自從我父母去世之後，我就再也沒有什麼需要顧及的了……即使戰死，也不會有人為我擔心，我也不需要擔心別人沒了我該怎麼活，也算是……解脫吧。」

  門捷列夫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這裡多數戰士都是有父母，有老婆孩子要養的普通人，他們一死，那麼……他們的家庭就都垮了。

  「好了！別閒聊了！」一樓的戰士們突然喊到，「蟻群馬上抵達一百米分界線了！戰鬥準備！」

  二樓和三樓已經開始對外射擊，但是他們撐不了多久的。

  「我們得趕快了……」門捷列夫拍了拍雷嗚和李隕羅，「兄弟們！下輩子見！」

  「下輩子見……」

  「大點聲！下輩子見！」

  「下輩子見！！」

  蟻群進攻速度很快，沒過幾分鐘就攻進了一樓，但光是破門，就遭受的一樓戰士的瘋狂打擊。

  「臨死前！我一定要把你們也帶走！！」

  四名戰士架著四挺重機槍，對著門口瘋狂的掃射，不管螞蟻如何前仆後繼，都無法在這麼近的距離上，突破四挺機槍的聯合封鎖！

  「樓上的搞快點！我們撐不了多久的！」

  鐺！

  一樓的戰士還沒說完，就聽得一聲巨響，只見那整個酒館的門板都被彈開，朝他們飛過來！

  一名戰士直接被門板砸成肉醬，剩下的三名戰士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兵蟻噴射的酸霧化為地上的濃水。

  「一樓被攻破！一樓被攻破！」

  蟻群在一樓大肆破壞，迅速撕開了賞金鋪和當鋪與酒館之間的擋板，所有能吃的東西，都被洗的一乾二淨。

  「吼！！」

  巨兵蟻加速推進，頂著二樓三樓四樓的重火力，往二樓的窗口內噴出一桿又一桿酸液，兩名戰士當場斃命，剩下的兩人剛端著霰彈槍衝上一樓樓梯口準備攔截，就被由下而上的兵蟻用酸霧化為膿水。

  「蟻群的攻勢太可怕了！它們的酸液簡直就是室內戰毒瘤！！」

  緊跟著，三樓也被攻陷，義肢白虎火力全開，好不容易阻攔住從樓梯口裡湧入的滾滾蟻潮，就被一桿從背後噴來的酸液穿了個透心涼。

  「快！上樓！上樓！」老憲兵命令道，他們在四樓布置了自動哨兵機槍，用不到戰士駐守，就要求所有的戰士全部往樓頂沖。

  李隕羅是最後一個走的，但是爬到一半，他咬咬牙，拎起自己的槍就衝下樓去。

  「我靠老李你瘋了？！回來！上樓！」

  「老子的PK套裝有防酸效果！能多拖延一點時間！你們快跑！別回頭！！」

  很快，四樓便響起了槍火聲與老李的怒吼，但不過幾秒鐘，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蟻群的武器，不只有酸液，還有獠牙。

  剩下的四名戰士爬到五樓，迅速操縱起防空炮，對準室內的樓梯口。

  「門捷列夫！雷嗚！你們上樓頂去呼叫炮擊！我們掩護你！」

  「好……拜託了……」老憲兵立馬拉上有點愣神，打算留下的雷嗚爬上樓頂。

  結果兩人剛上樓頂，老憲兵就被一根背後射來的狙擊蟻骨刺穿透了胸膛，咣當一聲倒在地上。

  樓下的防空炮單點聲響起，那四名戰士用近炸引信炮彈，一發一發的轟炸著從樓梯口殺入的蟻群，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沒打幾發，他們就有可能被自己發射的破片崩死。

  雷嗚趕忙把老憲兵翻過來，但是老憲兵此時已經斷氣，鮮血從他的嘴角中流淌而出，與其他戰士一樣，門捷列夫，死不瞑目。

  現在沒有時間哭泣，雷嗚趕忙摘下頭盔，從老憲兵耳朵里拽下通訊耳塞，塞進自己的耳朵里。

  「貨櫃呼叫永鎮中心！貨櫃呼叫永鎮中心！請朝方格38，X43，Y56位置發動火力覆蓋！發動火力覆蓋！」

  「貨櫃！貨櫃！我不明白，這個就是你們所在建築的坐標……」

  「沒錯！就是我們！就是我們在呼叫！蟻群已經衝進五樓了！請立刻開炮！把這一片區域都炸掉！」

  「明白了貨櫃……全明白了……永別了……我的朋友……」

  雷嗚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懷裡抱著門捷列夫的屍體，拔去了那根穿胸而過的骨刺，就像不久前老憲兵幫他拔骨刺那樣。

  他最後一次抬起來頭，看到了那拖著白色尾焰的「流星雨」。

  「永別了，朋友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