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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3章 哀痛是真的

2023-11-18 19:07:40 作者: 閒聽落花
  「這事,我能怎麼幫?」柏悅斂盡笑容,神情凝重而謹慎起來。

  「請姐姐現在進宮一趟,說服蘇娘娘。她和姚娘娘唇亡齒寒,江娘娘今天撥除了姚娘娘,明天,就要向蘇娘娘下手了。」李夏直視著柏悅。

  「蘇娘娘能怎麼樣?這些人手……」柏悅心思轉的飛快。

  「該怎麼樣,請蘇娘娘自己斟酌,蘇娘娘只是性子略清高了些,若論智計本事,至少不比江娘娘差。」李夏截斷了柏悅的話,「至於人手,我來求姐姐,就是為了保住這些人手,這些人,都是太后娘娘大行前,親口託付給我的,我這個人,受人之託,必定忠人之事。

  蘇娘娘極聰明的人,她必定知道,她想在後宮一家獨大,至少這會兒還不行,江娘娘和姚娘娘,至少要留一家的,留哪一家更好些,這是明擺著的,對不對?」

  「王妃這是打算讓蘇娘娘白出一回力了。」

  「我來這一趟,請姐姐援手,至於是不是伸這個援手,自然全由姐姐斟酌衡量,姐姐援了手,蘇娘娘肯不肯出面,全由蘇娘娘斟酌衡量。

  要是姐姐,或是蘇娘娘覺得此時大好時機,正好坐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

  李夏輕笑出聲,「那就坐等著好了,我先走了。」

  李夏說完,轉身就走。

  「等等,」柏悅下意識的追前一步,「這是王爺的意思?」

  「當然不是。這是我和你的事。」李夏腳步微頓,回頭答了句,轉身就走了。

  柏悅揚了揚手,一個哎字卡在喉嚨里,眼看著李夏緊裹著斗蓬,走在郭勝和富貴幾個人中間,眨眼就沒入了牆影樹陰下。

  「留個人在這兒看著,一刻鐘後沒看到柏悅出來,就不用再守了。咱們去天波門。」李夏走出一射之地,低低吩咐郭勝,郭勝立刻沖銀貴打了個手勢。銀貴往旁邊斜了幾步,不知道繞到哪兒去了。

  柏悅呆了片刻,退步進了角門,提著裙子,幾步奔到蘇燁面前,簡單幾句說了李夏的來意。「……咱們怎麼辦?」

  「她說這是她和你的事?」蘇燁蹙著眉,這一句問的柏悅一個怔神,「是。」

  「你看呢?」蘇燁反問柏悅,柏悅答的乾脆,「她但凡還有辦法,必定不會跑來找我,咱們要是不援這個手,姚妃這一趟只怕在劫難逃,這一役江後全勝,就能把太后留在宮中的餘力連根撥盡,這事,至少對咱們沒好處。」

  「嗯。」蘇燁肯定的點頭。

  「可她那意思,是要娘娘打頭陣,娘娘對江後怨忿極深,就怕娘娘……」後面的話,柏悅有點兒含糊,就怕娘娘被人當槍使了,甚至使斷了。

  「嗯,那你的意思呢?」蘇燁又問了句。

  「這是火中取栗,可要打勝仗,哪有不冒風險的?」柏悅仰頭看著蘇燁。

  「姑母雖說性子清高剛硬,對江後怨忿又極深,可姑母看事還是很明白的,火中取栗,總還是有栗可取,咱們和秦王府結盟,有相爭之力,也有相談的本錢,二爺和秦王爺自幼相處得不錯,姑母和太后,和秦王府,從沒交惡過。

  你現在就進宮吧,宮門落鑰之前還要出來,給姑母說一句:關鍵之處在皇上那裡。姑母是明白人。」

  蘇燁揚手叫了落在後面的丫頭婆子,一邊吩咐備車,一邊陪柏悅走到角門。

  柏悅深吸了口氣,出角門上了車,直奔天波門。

  李夏和郭勝出到外面熱鬧的街上,富貴找了個輛拉晚活的大車,給了車夫一把大錢,只借車不用人,趕著車接上李夏,直奔天波門。

  車子剛在天波門停穩,銀貴就從旁邊竄出來,伸頭往車裡稟報了,他們走後不過大半刻鐘,蘇家柏大奶奶就從角門上車,一路往天波門來的。

  李夏長舒了口氣,掀簾看向郭勝問道:「什麼時辰了?」

  「離落鑰還有三刻多鐘。」郭勝忙答道。

  李夏沉沉嗯了一聲,屏心靜氣,等著天波門內的消息出來。

  姚賢妃得了李夏的吩咐,上了車,繞道直奔東華門,進了東華門,頭一座宮殿群就是太子宮,姚賢妃的車子在太子宮門口幾十步外,就停下了,姚賢妃下了車,繞過太子宮正門,往旁邊側門求見太子妃魏玉澤。

  宮裡這場中秋家宴,那些肆無忌憚的鶯鶯燕燕,和通體五陵少年作派的皇上,讓太子膩歪到簡直有些憤怒,他甚至後悔不該帶福姐兒過去,他該給福姐兒告個病,省得她看到那些不堪。

  魏玉澤心情也極其不好,一半是因為那些嬌嫩美人兒的肆無忌憚,別一半,是因為江皇后對她赤祼祼的鄙夷和無視。

  只有福姐兒,釣了魚,釣了蝦,開開心心的回來,搖著魏玉澤要拜月,嬤嬤說拜月可好玩了。

  魏玉澤的心情被福姐兒的笑容和笑聲沖的漸軟而漸平,吩咐準備香案,抱著福姐兒,說著她從小聽來的,和後來書上看來的那些關於月和月中仙子的傳說。

  太子站在廊下,看著抱著福姐兒,輕聲軟語說著那些美好卻虛假的故事魏玉澤,看著認認真真,卻笨笨拙拙跟著魏玉澤學拜月的福姐兒,一絲絲笑意慢慢透出來,走下台階,示意女使,「溫壺酒,擺在這裡賞月。」

  魏玉澤教著福姐兒拜了月,女使已經擺好了桌子,鮮果乾碟,幾隻紅艷的大石榴掰開,通紅的石榴籽如同紅寶石般閃著股喜慶之意。

  「到阿爹這兒來,阿爹帶你賞月。」太子坐到扶手椅上,招手叫福姐兒。

  福姐兒從魏玉澤懷裡掙出來,叫著阿爹撲進太子懷裡。

  「福姐兒看看天上的月亮,好不好看?月亮象什麼?」太子抱起福姐兒,和福姐兒一起仰頭看著天上光亮如銀盤的月亮,指著月亮笑問道。

  「象月餅。」福姐兒奶聲奶氣答道。

  「就知道吃。」魏玉澤失笑出聲。

  「這麼大的孩子,可不是就知道吃,那福姐兒喜歡吃月餅嗎?」太子替女兒辯了一句。

  「不喜歡。」福姐兒嘟著嘴搖頭。

  魏玉澤正笑著,眼角餘光瞥見一個婆子急步進來,靠到她身邊,俯耳低低道:「姚娘娘在外頭,氣色很不好,說要見您。」

  魏玉澤臉上的笑容凝滯,太子立刻問道:「出什麼事了?」

  「姚娘娘在外頭,要見我,說是,看起來氣色不怎麼好。」魏玉澤立刻答道。

  「你去看看吧。」太子沒有遲疑,吩咐的很快。

  魏玉澤嗯了一聲,站起來往外走。

  姚賢妃站在太子宮二門內的一間小暖閣門口,看著太子妃魏玉澤急步過來,微微曲膝,「您能見我這一面,真是感激不盡。」

  「外頭風大,請進來說話吧。」魏玉澤還了一禮,側身往暖閣里讓進姚賢妃,暖閣明亮的燈光下,魏玉澤仔細看著姚賢妃簡直是慘白無人色的臉,直看的心驚,「娘娘的臉色……出什麼事了?」

  「我的身世,不知道太子妃聽說過沒有。」姚賢妃看起來疲倦極了,扶著椅子扶手,慢慢坐下,神情哀傷而靜寞。

  「聽說過一點。」魏玉澤有幾分怔神的看著姚賢妃,她這個樣子,讓她想到了心如死灰四個字。

  「我母親出身下賤,可跟我父親時,也是清清白白,後來,父親拋棄了我們,母親帶著我們姐弟三人,千里萬里找到京城,當時,陪在我們娘兒四個身邊的,就是訥言一家,訥言是孔尚宮的名,母親給她起的。」姚賢妃聲音輕緩,透著無盡的悲傷。

  魏玉澤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說這些,卻不忍心打斷她。

  「訥言的阿娘是我母親自小的丫頭,嫁給了父親帶到任上的一個長隨,後來做了管事,吳管事,吳管事帶著我們母子四人,訥言母女,一路的艱難……到平江府時,吳管事操勞過度,一病死了,大弟也過了病氣,我們一文錢也沒有了。」

  姚賢妃喉嚨哽的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才慢慢舒出口氣,「訥言阿娘瞞著母親和我們,賣了自己,後來,我們搭上了一條好心人的貨船,到了京城。我從來沒拿訥言當奴婢看過,她是我妹妹,我兩個弟弟,侄子侄女們寫信來,稱訥言為姑姑,和我一樣。」

  姚賢妃手裡的帕子按在臉上,一陣徹骨的痛,痛的她渾身顫抖。

  「吳尚宮出什麼事了?」魏玉澤聲音發緊,姚賢妃那壓抑不住的哀痛,看的她後背一陣涼意。

  「你們剛走,皇上剛走,在湖對面,沒有人煙的地方,叫著落了水,她沒落水,訥言不會去那種地方,她被娘娘拿走了,她在娘娘手裡。」姚賢妃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

  魏玉澤直直的看著姚賢妃,她沒說之前,她就已經想到了,那宮裡,除了皇上,除了娘娘,還有誰敢動這位吳尚宮呢。

  「我想來想去,這座宮殿裡,黑森森的地方,也就你這裡,也就是你,能託付一二了。我大約也活不過明天了。姚賢妃聲調神情除了哀傷,就是死寂。「我死之後,能不能煩勞你……」

  「娘娘這是什麼話,怎麼會……」魏玉澤帶著幾分恐懼,急急的打斷了姚賢妃的話,可一句怎麼會沒說完,她就說不下去了,不是怎麼會,而是怎麼不會呢,娘娘的脾氣性子,她太清楚了,哪有她做不出來的事呢!

  「我知道,你也知道,今天夜裡,也許這會兒已經開始了,那座宮裡,大概要血洗一遍了。娘娘覺得,馮家的誣告,和我脫不開干係。」

  姚賢妃疲倦的閉了閉眼,「娘娘一直覺得,我從前是太后的人,現在是秦王府的人,是他們手裡的棋子,馮家的誣告,是秦王府做的手腳,就是我做的手腳,就是我的罪過。

  還有趙氏和孫氏的懷胎,也是我的陰謀詭計。

  娘娘是個從不吃虧的,有仇必報,立刻就報。

  趙氏和孫氏,也是娘娘的仇人,也許還有別人,我一向不理會宮裡的是非,也許還有別的仇,我不知道的。

  娘娘被禁足這兩三個月,就積了兩三個月的仇,哪一個都逃不過。

  這宮裡,今天,這樣的月亮底下,要被血漫過一遍了。」

  姚賢妃聲音輕緩平和,魏玉澤聽的機靈靈連打了幾個寒噤。

  「我糊塗了,我來找你,不是,我來求你,我死之後,您能不能找到訥言,把她和我葬在一起?」

  「娘娘別這麼說。」魏玉澤身子微抖,「何至於……您放心,我必盡我所能,娘娘別這樣,必不至於此。」

  「多謝您。」姚賢妃站起來,理了理衣服,沖魏玉澤就要跪下去,魏玉澤幾乎是一跳而起,伸手拉住她,「娘娘不要這樣,我當不得。」

  姚賢妃沒能跪下去,只深曲膝鄭重福了一福。

  「多謝您了,我走了。」

  「您往哪兒去,這會兒宮裡……」魏玉澤掃了眼屋角的滴漏,這會兒已經落鑰了。

  「我到宮門口坐一晚上,或是別的地方,不拘哪裡,無所謂了,多謝您了。」姚賢妃有幾分麻木的沖魏玉澤又福了一福。

  「娘娘要是不嫌棄,就在這裡歇一晚上,就在這裡,這間暖閣里,我讓人送幾個炭盆過來,再拿些被褥。」魏玉澤拉著姚賢妃沒鬆手。

  姚賢妃目光怔忡的看著魏玉澤,「只怕連累了你……」

  「娘娘這是什麼話?這怎麼能連累我?娘娘先歇下,我這就去跟太子說說,讓太子明天宮門一開就進趟宮,跟娘娘……」

  魏玉澤話沒說完,舌頭就有些打結,明天宮門一開就是早朝,太子要先上早朝,也許還要議事,能進宮去找娘娘時,差不多要臨近中午了……

  「總之,您先歇下,這宮裡,除了娘娘,還有皇上,還有太子呢,您放心。」魏玉澤錯開話,急急安慰道。

  「多謝您。」姚賢妃麻木的只會說這一句多謝您了,「不用被褥,我坐一坐就行,若是有紙筆,讓人拿些給我,我給訥言抄幾頁經帶著。」

  「好。」魏玉澤喉嚨猛的哽住,「您,放寬心,我這就讓人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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