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豪門棄婦翻身了（18）

  這天天剛蒙蒙亮，海瑤不久前才盤下的一處三進的院子裡就有了點動靜，幾名半大的小伙子開始照常在前院光著膀子練起了基本功。

  雖然徐家武師行的武師們早就不做走鏢那種危險的活計了，都被海瑤盡數安排著去了商鋪里，但這些看家的本領可不能忘。畢竟這個世道經商也不容易，身強體壯的才能有精力應付一些突發的情況。

  等到天色又亮了一些，收拾妥當的海瑤便從後院出了來。

  春去秋來、時間飛逝，深秋的天氣就像是現在外面的形勢一般蕭瑟。她今日穿了領口是狐狸毛的深綠色夾棉小襖，眉心處因為冷氣的侵襲而透出了微粉，使得整個人看起來少了三分凌厲，多了些許的嬌氣。

  在經過前院的時候，海瑤笑著回應了那幾個小伙子的問好，然後出了大門躬身上了早就等在路邊的一輛小轎車。

  隨著一聲她的吩咐，小轎車很快就啟動駛離了原地，一絲絲帶有淡淡硫磺味道的空氣就這樣由著半開的車窗鑽進了她的鼻腔里。沿街的行人皆步履匆匆，原本滬城內最為繁華的那條街道，眼下也染上了幾分淒涼之意。

  自戰爭全面爆發後，滬城的老百姓就開始了人人自危，好在新政府的聯合軍在緊挨著這裡的蘇城設下了抵禦倭軍的總指揮部，雙方暫時僵持在了那裡，目前局勢看著還算穩定。

  但很明顯，即便如此努力也並不能給城中的群眾們帶來太多的安全感。

  最近一段時間，城中肉眼可見的少了不少的人，似乎有條件的都選擇了北上去投奔親戚了，剩下的要麼就是普通的老百姓，要麼就是有權有勢、能夠隨時離開的權貴。

  一片沉默中，小轎車輕車熟路的在城中左拐右拐了一通，又過了幾分鐘便停了下來。

  「姑娘，到了。」前方的司機回過頭來，原來是小順子。

  這個年紀的少年本來長得就快，也才不過小半年的時間，順子不僅個子高了些，面容也變的成熟了不少。

  「好。」海瑤應了一聲，下車後徑直走進了一家西餐廳。

  彼時宋二小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衝著她熱情的招了招手，待到她坐定後有些打趣的抱怨著：「現在真是大忙人了，連約你一次都這麼難。看來今天還得多謝徐老闆肯賞臉，能答應與我共進早餐了。」

  海瑤失笑搖了搖頭，語帶歉意：「二小姐莫怪……」

  「怪你作甚？」宋二小姐大喇喇的打斷了她，隨後伸出了右手，左手則是扶著額角：「知道你確實是抽不開身，我要不是這兩天頭疼的實在坐立不安，也不會打擾你。快幫我看看到底是什麼毛病？」

  伸出兩根手指搭在了對方的手腕上，海瑤垂眸細細感受著指尖下跳動的脈搏。

  說實話，相比於和唐家的恩怨，她這一手逆天的醫術在滬城的上流社會裡是要出名的多的，眼下試圖托人和她搭上關係的更是不在少數。

  只是她早已過了初期需要快速積累人脈的階段，除了有限的幾個人外，旁的想要見她一面，不說是難如登天也差不多了。

  而宋家的人，當然是在那有限範圍之內的。

  「大概就是有些心火旺盛、憂思過重。」海瑤淺笑著回應，順勢給女人捏了捏手臂上的幾個穴位：「我待會兒再配兩副藥讓順子給你送過去，今夜保證你睡得人事不知。」

  這邊話音還沒落，那邊宋二小姐就一臉驚奇的晃了晃頭：「你可真神了，我感覺現在這腦子就清醒了不少，那就謝謝你啦！」

  「所以二小姐是在為宋少爺感到擔憂？」海瑤拿起身前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後，直指問題的關鍵所在。

  據傳聞在倭軍突破西南防線的第二天，宋嘉硯就被緊急調往了蘇城，聽說還當場立下了死守蘇城的軍令狀。經歷的最初尤為殘酷的幾天幾夜，生生帶著還不到萬人的隊伍完成了五場漂亮的守城戰役，這才熬來了援軍。

  當下蘇城內外兩軍誰也奈何不了誰，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只是大家心裡都清楚，這種平衡隨時都有可能被打破。一旦到那時，後果必定相當慘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宋二小姐聞言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你是知道的，他腿傷才好沒多久……算了，不說這些了，最近兩天我可聽說那唐家又蹦躂起來了？也不知道他們家祖墳冒的什麼青煙，真是這亂世救了他們的命。」

  「唔。」

  對此，海瑤的面上倒是沒見什麼急色，就像是在聽別人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的確，前段時間唐家被她聯合包括鄭老闆在內的不少商人搞的有些萎靡不振，誰也沒想到眼瞧著對方馬上要舉白旗投降了，戰爭卻全面爆發了。

  世道不太平，老百姓們就會想囤積日常生活必需的物資，誤打誤撞之下唐家原本被迫積壓賣不掉貨，最後竟全都高價拋售一空，連帶著也獲得了在夾縫中艱難生存的喘息時間。

  不過終究是只能勉強維持，想要恢復唐家全盛時期的豪氣模樣，重登滬城富豪榜，怕是這輩子都沒什麼機會了。

  「這樣也好，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呢。現在上不去下不來的吊在那裡，大概才是唐家最難受的狀態，有時候慢刀子割肉才是最疼的。」宋二小姐出言寬慰，接著又聊起了別的，有關於唐家的話題便戛然而止了。

  就當兩個人說的正開心的時候，忽然從街尾那邊傳來了一陣混亂，幾聲刺耳的鳴笛聲過後，街道兩邊的行人紛紛四散開來，像是在躲避著什麼。

  疑惑的揚了揚眉，海瑤透過玻璃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只見黃煙滾滾中，兩輛深綠色軍用的老式大卡車就出現在了視線範圍內。

  後方的車斗均用粗布罩著，讓人看不真切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而緊跟著兩輛卡車後的還有幾台軍用的轎車，再往後便是一隊緩慢前行著的軍人。有些兵手中還抬著簡易的擔架，擔架上躺著幾名傷員，剩下的那些兵也都沒閒著，或背上背著、或手上攙扶著自己的同僚，所有人都是神色匆匆、步履沉重。

  「蘇城這是破了？」海瑤有些驚訝的揚了揚眉，不過很快就自我否認了這個想法：「若真是失守了，應該會有消息傳回來的。」

  宋二小姐此時倒是一副早就知曉的沉靜模樣：「蘇城戰事吃緊，那裡的醫館、醫院已經負擔不起這些傷員的醫治任務了，所以上面就下了令，先將部分傷員轉移到周圍的幾個城市來。」

  說著，女人抬起手看了一眼時間，隨後站起了身：「我待會兒還要和爸爸一起去談個事情，最近這頓時間你也千萬小心著點，外面兵荒馬亂的，真遇到什麼棘手的事儘管讓人來宋家尋我。」

  海瑤點頭道了謝，又與宋二小姐一同走出了西餐廳並目送著對方乘車離去，接著這才轉身回到了自己的車上，略沉默了一會兒衝著順子道：「去聖醫堂。」

  順子十分乾脆了應了一聲，控制著小轎車就往聖醫堂的方向開去，沒多久就到了聖醫堂所在的那條街附近。

  只是不知為何，前方發生了擁堵，甚至連人力的黃包車都過不去，更別提他們屁股底下這大鐵疙瘩了。

  心頭有了點猜測，海瑤在囑咐了順子兩句後便獨自下了車，向前步行了一段距離後，果不其然看到了是幾名軍人在這條街的入口處設了卡。

  好在他們倒沒阻止行人通行，約莫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海瑤還算順利的抵達了聖醫堂。

  聖醫堂是滬城中最為老字號的一家醫館了，因著她時常會給人看病開藥方，所以一來二去的就與這裡的那位鬚髮全白的老大夫熟絡了起來。老大夫還有個頗為響亮的名字，喚做張蘿藦。

  然甫一踏進醫館的門，海瑤就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雖然近些年聖醫堂的生意被開在斜對面的那家洋人醫院影響了不少，但也甚少有這種空無一人的時候，且還算寬敞的大堂里這會兒擺了滿地的木板子，給人的感覺擁堵不已。

  這時，正前方的屏風後傳來了一點聲響，下一秒便探出了一顆白髮蒼蒼的頭。

  「丫頭，你怎麼過來了？」張蘿藦熱情的招呼了一聲，又在屏風後磨蹭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走到了前方的大堂來，手裡還拎著一塊抹布，偶爾還在所過之處稍作停留的擦擦蹭蹭。

  「來開兩幅安神的藥。」海瑤環顧了一下四周後，隨口問了一句：「您這是……」

  「啊？啊！」老頭將手中的抹布扔到了一旁，一邊朝著櫃檯後的藥架子走去，一邊回答：「這不是蘇城的傷員過來了嗎？好像說是城裡的三家洋人醫院都放不下，所以剛剛就有軍爺過來同我商量，能不能借我這地兒安置一些傷員。」

  海瑤聽到這微微皺眉：「可這就只有你和冬青啊！」

  冬青是年前張蘿藦在外救下的乞兒，不過十一二的年紀，現在在醫館中幫忙打下手做學徒。別的不說，若是一下來了十幾個傷員，他們怎麼能忙得過來？

  老頭看的還算開，淡然的擺了擺手，可語氣里終究難免透著些唏噓：「都是些不嚴重的才會來這，畢竟我這比不得那些洋人的醫院嘛……」

  說話間，張蘿藦就將藥配好遞到了海瑤的手中，海瑤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給過大洋道了一聲謝就出了這聖醫堂。

  一抬眼，她瞧見的便是斜對面那間洋人醫院門前人來人往的景象，一個又一個的傷員被人從卡車的後面送進了醫院裡，空氣中甚至都沾上了點不大明顯的血腥氣。

  無聲的抿了抿唇，海瑤本打算收回視線的，沒想到卻意外的瞟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洋人醫院裡走了出來。

  喲。

  她眨了眨眼。

  還真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