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心意相通

  翠玉早在錢府外等了好半天，看到人齊齊整整，一顆心才放下。

  越都之圍終於解了，皇帝也回了宮，雖還有巡城兵馬，可草木皆兵的氣氛終於散了。

  晉王下了大獄，聽說那府里也被封。

  作為姻親，錢府所有人都在戰戰兢兢。

  「外頭情形如何？」跟到裡頭，翠玉迫不及待地問道。

  「可不是天翻地覆。」

  牛管事一臉的高興，「皇上回來頭一樁事，便是開倉放糧，早上出去，我們都以為都要等上半天，卻沒想到，一會兒就得，對了，還給了治病的藥。」

  翠玉免不得雙手合十，「老天保佑，說句不好聽的話，晉王那死老頭子把咱們可坑苦了，要不是他，能死這麼多人嗎？」

  話說到這兒，翠玉忍不住問道：「晉王府那頭的事兒，會不會連累到咱們世子夫人？」

  牛管事抓了抓頭，「還是等著瞧吧，大體不會出這狀況。」

  前兒半夜，長公主被悄悄送走，牛管事心裡直打鼓，但要是人順順利利地出去，倒也罷了，萬一中間橫生枝節，他們得跟著玩完。

  結果昨日一早起來，城中各處都貼了安民告示，說皇上已然回朝，體恤百姓這些日子過得辛苦，即日開倉放糧，若有得了病症的，輕者可以自行取藥，或是重些的，各處府衙外頭都搭了帳篷，百姓皆可過去求醫，但有起不得的，大夫還會上門。

  沒有人知道到底如今情勢大變，反正晉王是敗了。

  關於長公主，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再就是，少將軍似乎失蹤了。

  雖是心中忐忑，牛管事也只敢跟世子夫人商量。今日出去，也是想打聽些什麼。

  好在，少將軍有信兒了。

  這邊牛管事要去見世子夫人，翠玉跟了過來，「方才有好幾個穿秦軍軍服的，在咱們外頭走了走去。」

  「沒進來？」

  「沒有。」

  「先不管了，」

  牛管事看出自己娘子被嚇到，安慰，「咱們老百姓才不管誰當皇帝，只要能讓咱們過好日子，咱們就服他，心擱肚子裡，不會有事。」

  這會兒不只牛管事恨晉王，百姓都恨得牙癢。老頭子吃飽撐的，打著匡扶正義的名號，竟是置大傢伙生死於不顧，多少家就因為他混帳，家破人亡。

  說來還真不如前幾年，那會兒雖然被秦軍占著，可老百姓只要安分守己，也能過幾天安穩日子。

  翠玉的眼睛閃了閃，拉住牛管事，「咱們少將軍可是姑奶奶命/根子，你可上心打聽！」

  「誰說我不上心，」牛管事憋不住笑出來，「可巧了，方才在外頭遇到少將軍跟前的人，放心吧，人沒有事，後頭他跟著皇上回的宮，他這也叫從龍之功！」

  「阿彌陀佛！」翠玉頓時笑出來。

  前頭牛管事打聽出來的消息，少將軍被晉王六親不認地打入大牢，這一家子可不急死了。

  翠玉又忍不住埋怨，「趕緊去稟報姑奶奶！」

  兩人正說著，世子夫人從裡頭出來。

  牛管事也不敢嚇世子夫人，自是將得來的信說了。可世子夫人卻驚魂未定，連問了兩次，是不是真的。

  一夜之間發生了這麼多事兒，她別的不管，只想知道，自己那兒子有沒有活著。

  當日得了晉王對雲嗣封下了狠手的消息，世子夫人的心裡，便與晉王府恩斷義絕了，只想著兒子若有三長兩短，便與那對夫妻從此不相往來。

  好在，雲嗣封總算無事。

  屋外突然有人敲門。

  世子夫人愣了一下，這會兒但有敲門的，誰家不心驚肉跳。

  「來了！」牛管事應了一聲，徑直跑過去。

  沒一會兒，錢府大門被打開，一個秦軍站在外頭道：「皇上有旨，請世子夫人立刻進宮！」

  「哎喲！」翠玉嚇得叫了起來。

  倒是牛管事鎮定，衝著大驚小怪的翠玉瞪了一眼，對世子夫人道：「想來是好事，夫人儘管去吧！」

  如果說一個多時辰前被人帶進宮裡，世子夫人怕得兩腿打顫，不知如何是好。這會兒從皇上宮裡出來，被人帶到月華宮，她那顆原本怦怦跳的心，已然穩了下來。

  月華宮的寢殿，世子夫人走進去時，雲清寧正靠在床上，拿起一封筆跡幼稚的信，一邊看著，一邊在笑，可眼圈卻是紅的。

  她的安樂已然長大，知道給娘寫信，事無巨細地說了家中狀況，連寧陵給她又送了一隻獅子狗，也沒忘記說。

  「妾身見過長公主。」世子夫人走上前，俯身說道。

  雲清寧趕緊放下信來，吩咐人端了椅子。

  倒是世子夫人瞧見雲清寧眼圈紅紅，不免小心問道：「長公主如何哭了。」

  「可不是想孩子了。」雲清寧嘆道。

  等到坐下，世子夫人又打量雲清寧片刻，「我聽皇上說了，昨晚長公主受了不小的驚嚇。」

  聽到發生過的事，世子夫人也是被嚇住。

  她無論如何沒想到，晉王早就不信任雲嗣封，竟是派人盯著。後頭有人打著雲嗣封的名義來接長公主離開，世子夫人絕想不到，背後竟是晉王的毒計。

  果然老而不死是為賊！

  「已然過去的事。」雲清寧搖了搖頭。

  有些事真不能想，一想起來，雲清寧後背都覺得發涼。

  當時被吊在城牆上，雲清寧以為自己再無活下去的機會。

  就差一點，雲清寧便要和所有的親人天人永隔了。

  昨兒從昏睡中醒來，赫連城不折不扣罵了她一個多時辰。罵她擅自主張，罵她非要出來冒險，全不顧兒子。

  雲清寧就在那聽著，一邊聽一邊笑，可到後頭，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現在知道怕了，如何能讓一雙兒子成了沒娘的孩子。

  還有，關鍵時候，還是自個兒的夫君靠得住，還親自將她救回來。

  出了一回神，雲清寧才想起來，這會兒還有客人，忙問道：「嗣封如何了？」

  「皇恩浩蕩，皇上對這孩子頗有讚許。」

  方才在皇上的大殿，世子夫人看到這個兒子，竟是悲喜交加。

  可瞧著他遍體鱗傷，臉都腫起來，心中滿是憤懣。便是這孩子不是親生，到底從小養在身邊，晉王心腸也太狠了。

  好在苦盡甘來。

  皇上是明君，當著世子夫人的面，說得明白，雲嗣封為人幹練，明辨是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日後必要好好重用。說不得他也會如其父，成為大越一代英雄。

  便有皇上這一句話，管他晉王是不是被廢，也不管什麼世子夫人名頭就此沒了，只要兒子好好的，她便一萬個樂意。

  「今日請夫人過來，自是要感謝這些日子得您收留；二來，如月急著回去，我明日一早便要與她一塊離開，就算在這兒與您道個別。那頭一大家子，都是盼著我們回去。」

  雲清寧拉住世子夫人的手，「日後雲開霧散，嗣封又是個忠厚孝順的，必定會好好的奉養夫人。」

  世子夫人愣了片刻，嘆了口氣，「昨兒長公主趕著要走，有些話，我沒來得及說。長公主宅心仁厚，便是自個身陷困境，還想著幫大傢伙。說句犯上的話，有您這樣大氣的姐姐，咱們皇上日後定會是位仁君，我方才還叮囑兒子，要盡忠職守，時時把百姓疾苦放在心上，才是他該做之事。」

  「但有夫人明大義，才能養出少將軍這般好的孩子，我得向您學呢！」

  世子夫人被誇得臉紅，道：「我雖命苦，可兒女之上，略有些福氣。」

  「在一塊待這麼久，我便瞧著夫人可親。」

  雲清雲發出邀請，「我在這兒先下個帖子，等到這邊安定下來，夫人若是得了空，到秦國來走走，也算是我娘家來人瞧我。」

  長公主這般熱絡，世子夫人心下喜悅，雖是下了一步險棋，當日背著晉王將人收留，可如今看來，他們母子沒有走錯。

  有腳步聲傳來，雲清寧抬頭望去，是赫連城回來。

  那晚最教人意外的，便是赫連城的出現，連趙重陽也不知道，離王何時到了越都。

  當然，有寧陵在，何來什麼秘密。

  離王是隨寧陵一同過來，一直喬裝成隨從，之所以沒有現身，便是為他對趙重陽有過承諾。越國的事情讓越國人自個兒處置。

  至於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越都，靠著當年寧陵在越都不務正業，無意中在城外糧庫發現了一處可通入城中的密道。

  真是不早不晚，就在雲清寧陷入死境時，他們終於出現。

  世子夫人對赫連城久仰大名，卻是頭一回見到這位，不免有些緊張，這會兒趕緊站起身，準備要告辭。

  赫連城也是大踏步地進來，經過世子夫人跟前的時候，隨便看了一眼。

  「長公主，妾身告退！」世子夫人抖抖縮縮地道。

  「想來這位便是雲夫人？」赫連城突然出了聲。

  世子夫人更是嚇得，話都不敢說了。

  「雲少將軍就在外頭，說是來等他母親，剛才本王和他聊了幾句。」

  赫連城一撩袍子，坐到床榻邊，略想了想道：「越帝對雲少將軍頗為器重，聽得出來，這位對于越國的內政外務，頗有一番見解，更難得雲少將軍與越帝歲數相當，脾氣頗為合得來，若是君臣相得，日後說不得真能開一番新天地。」

  世子夫人忍不住高興，赫連城可不是一般人，能得他誇獎，自己這兒子果然是有本事的。

  「殿下謬讚，他還是個孩子。」世子夫人免不得謙虛了一句。

  「孩子……」

  赫連城嘟囔一句，不知在想什麼，半天問了句，「雲少將軍可成親了？」

  「婚事已然定下。」世子夫人一臉的疑惑。

  「你問這兒做什麼？」便是雲清寧也不解。

  赫連城笑了一聲，「越帝乃是我家王妃當成寶貝的兄弟，我們夫妻很快便要離開，若不將那位安排妥當，本王可是要吃瓜落的。如今正好夫人在這兒，您又是長輩，回頭皇上的婚事還請夫人幫著張羅，也不用後宮三千佳麗，但有個……」

  話說到這兒，赫連城拿眼看看雲清寧，道：「就照著我家王妃這樣的選，他日越帝大婚，我們夫婦必定要敬媒人一杯酒。」

  連著說了好幾聲「不敢當」，世子夫人躊躇滿志地退了出去。

  雲清寧目送人家離開，轉頭看向赫連城，「你這主意，一陣一陣的。不是前頭打算嫁一個秦國貴女？」

  這會兒赫連城大概累了，歪著身子靠在床腳，半天沒吱聲。

  「要不要睡一時？」雲清寧忍不住問道。

  「不敢睡，會做噩夢。」

  赫連城嗤笑一聲，「你再被吊一回，我沒力氣救了。」

  「都鬧了一天的脾氣，還不夠啊！」雲清寧卻哭笑不得。

  「有句話得跟你講清楚，日後沒有我陪著，你哪兒都不許去，我可不想有朝一日，扶著你的棺材回秦都。」

  「胡說什麼？」雲清寧伸手，將一隻軟枕丟了過去。

  「看來是沒事兒了，昨晚瞧把你嚇得，哭了一夜。」赫連城說著話，將被彈到地下的軟枕拾起來，隨手放到另一邊。

  雲清寧抿著嘴，只定定地看著赫連城。

  她當日離開秦都，赫連城連走路都要有人扶著，可現在終於恢復了從前的樣子，沒有人比雲清寧心裡更高興。

  就連此刻看看這人陰陽怪氣，雲清寧也覺得開心。

  那些曾經的恐懼驚慌，因為這傢伙的出現，已然煙消雲散。

  「以後都聽你的，我哪也不去，就守著你們。」雲清寧乾脆跪在床上，伸手抱住了赫連城。

  「我就是被你這花言巧語給騙了。」赫連城嘆了口氣，將人摟進懷中。

  這一刻兩人都不想說話，只需靜靜相擁，便已知彼此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