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99章 遍插茱萸少一人（一）

  於她而言，眼前的人只是算小輩，她為難也毫無意義。

  她去攬月軒，只是想去瞧瞧燕桑桑。小傢伙一個人在那邊，也不知道有沒有被府中的人欺負。

  葉柔見皇后這次的臉色沒有那般陰沉，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

  她還以為，自己就要被她給難住了。

  好在無礙。

  「皇后娘娘請。」

  葉柔朝著她行了個禮後老實跟在她身後，毫無不滿可言。

  對她來說，皇后不發火便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幾人一路跟著來到攬月樓，途中經過的人瞧見了皇后，哪敢對她使眼色，皇后還未走到身邊時便已經安分守己地跪了一地。

  皇后走後，燕司翎才從睡夢之中醒來，他方才太困了，倒在榻上不過一刻便睡著了。

  方才他好像迷迷糊糊之中聽到了有人來找他母后。

  小胖墩揉了揉眼睛，眯著睡眼朦朧的眼睛四處張望，確定皇后不在自己身邊時，他又睡了過去。

  但當他反應過來這是侯府而不是皇宮的時候，小胖墩嚇得一個勁地坐了起來，滿眼驚恐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他該想到的，這裡可不是侯府！

  母后離開他是不正常的！

  只有在皇宮看不見母后才是正常的。

  燕司翎暗自懊悔，母后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吧？

  他方才還做噩夢了，夢到母后被人給關在黑漆漆的柴房裡，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只有母后一個人。

  而後有人打了母后，他便被嚇醒了。

  可他想起來方才的夢，似乎有些太真實了一些了。

  小胖墩迅速自己穿戴好衣裳和鞋跑了出來，中途掉了一隻鞋，他回頭望了望，來不及去撿便跑了出去。

  打開門後，他便瞧見了母后身邊的大宮女連玉。

  他有些著急，拉著連玉的手便問：「母后哪裡去了？」

  瞧見燕司翎這個模樣，連玉有些不習慣。她這還是第一次瞧見他們的小殿下居然這邊急著要找皇后娘娘呢。

  「殿下您莫要擔心，皇后娘娘去找公主去了。」

  聞言，不知為何，聽到母后是去找燕桑桑的時候，他心裡竟鬆了一口氣。

  還好，母后無礙。

  「殿下，您的鞋子呢？」

  連玉奇怪地瞧著燕司翎，見他只穿了一隻鞋。

  小胖墩心裡一愣，他的鞋子方才跑掉了。但是他不在意，母后平安便好。

  「我餓了。」

  燕司翎摸了摸肚子，連玉立馬會意。笑著道：「殿下您稍等，奴婢去給您那些點心過來。」

  說罷，她便朝著外邊兒走了去。

  燕司翎回過身去自己撿了鞋子，可在他穿好鞋子的那一瞬，似聽到不遠處有人在說話。

  「大小姐命苦啊，命苦啊……攤上了這麼一個爹，當真是命苦啊……」

  那個聲音聽起來有些蒼老，像是老婦人的聲音。

  燕司翎好奇，順著她的聲音尋了過去。

  他小心翼翼，知道順著母后的院子一個角落才發現了那個聲音的出處。

  那是一個滿頭白髮散在肩上的老婦人，身上瘦得有如皮包骨，手裡拿著饅頭，面前擺了許多好吃的。

  燕司翎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婦人，心裡幾極為疑惑。

  他想不明白為何母后的院子裡會有這麼怪異的一位老奶奶。

  他試探著走近，似是有些害怕，隔著一些距離朝著那老婦人喚了喚：「這位奶奶，您是誰呀？為何在母后的院子裡說著奇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

  老婦人聽聞有人和她說話，手上的動作一頓，不知是震驚還是開心，手上一抖，手裡的饅頭便掉落了下來。

  「你…你是大小姐的兒子？像…太像了……」

  老婦人顫顫巍巍放下抬起頭，漸漸凹陷進去的雙眼裡滿是震驚。

  燕司翎緊張地後退一步，他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要做什麼，他有些害怕。

  「我先走了。」

  小胖墩想拔腿就跑，眼前的人太過奇怪，他心裡有些害怕。

  可還沒走幾步，身後的老人卻突然開口：「你是皇后的兒子，更是大小姐的兒子！你就不想知道你母后都受了一些什麼苦嗎？」

  那人突然這般喚著他，燕司翎一怔，停住了腳步。

  「你說什麼？」

  他轉過身來，想繼續聽下去。

  老人見他這個反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迷母后的所有事情。」

  說罷，他垂下了眸子繼續道：「你若是想聽，那我便告訴你。」

  聞言，燕司翎的心裡哪裡還剩害怕可言。

  他想聽聽母后的事情。

  燕司翎乖乖地坐了回去，漸漸沒有了方才的害怕。

  老婦人心裡難受，目光悠遠。她想說的可多了去了。

  「奶奶，你想說什麼？」

  小胖墩好奇了起來。

  老太太見此，也不賣關子。

  她緩緩拖著蒼老的聲音道：「我曾是你母后兒時的奶娘，從小看著你母后長大。本該回家頤養天年的我，如今變成這個樣子了。」

  老太太臉上掛滿了歲月侵蝕的痕跡，她其實早該死的，可是皇后卻為她續了一年又一年的命。

  她這把老骨頭可謂苟延殘喘了。

  「別急，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

  見燕司翎急著追問，她卻打斷了小胖墩的話。

  燕司翎只好乖乖豎起耳朵聽著她說。

  他也想知道母后為何每次回來侯府都這般害怕。

  老婦人靠在牆角上，目光深遠，意味不明。

  「皇后娘娘，也便是侯府的大小姐。她七歲便失去了娘親，九歲時侯府的姨娘就上了位，皇后娘娘的苦日子也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她從九歲開始，一直到十二歲都是被侯爺給丟到鄉下去關了起來，找了些夫子去教授皇后娘娘。直到十三歲才接了回來。

  我看到皇后娘娘回來時，險些認不出她來。那時的娘娘變了一個人，越發不愛笑。而後的日子裡，柴房成了她的第二個家，十頓有八頓吃不飽。侯爺不管她，放任他們欺負她。更是對她冷眼相待，從來沒有把她當成女兒。她就是一顆可憐的棋子……」

  「……」

  老婦人越說這心裡邊兒便越發難受。

  想起皇后所受的苦，她這心裡便疼得厲害。

  聽聞她的話，燕司翎眸子裡漾著水霧，母后所受的苦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

  這不是苦日子，是人間煉獄。

  被親爹日日鞭打，家人苛待，無人尊重，這是何等的煎熬。

  「皇后娘娘說了，她畢生的願望，就是逃離這裡。」

  老婦人喃喃自語，眼裡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眸光。

  「老奴這條命早就在五年前被誣陷時就該死了。是皇后娘娘給奴才撿回來了一條命。她把我安頓在這裡，再無人敢來打擾。」

  小胖墩低著頭不說話，老太太也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二人相顧無話，可這心裡卻莫名燃起了某種莫名的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