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六波羅門脅殿
2023-11-18 13:53:39 作者: 九卿美玲
首先是一件薄薄的紅色襯裙,再套上五層單衣、長褂,從裡到外墨九數了數:小袖,單衣,褂,打衣外面還穿了一件無紋櫻紅唐衣,腰間系上一件長可拖地的絲綢裳,一條芳紅的長袴,竟然沒有十二層,名不符實啊。
菊子給墨九胸口貼上貼紙,遞給她一把檜扇,這一套裝備耗費了墨九足足半個時辰,不過也值得了,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這一身行頭的華麗,菊子拉墨九到銅鏡前,鏡子裡得墨九身穿華彩,長可拖地的淡紫色裳衣,彩繪的春鳥櫻花唐衣,菊色小綴,長直如瀑的黑髮,嫩滑如水的皮膚。
墨九心中喜悅:這不是古代第一美女嗎?我的運道終於來了。
「墨九小姐,請把嘴張開。」菊子手持楊枝,正在一個黑不溜秋的容器中攪拌,很明顯,這是要給墨九塗黑牙齒,這個時期的日本以黑齒為美。
墨九趕緊揮手阻攔:「菊子,這個就不用了。」
「這可不行,一會公子會怪罪的,踏歌會這麼重要的場合,您不能不化妝啊?」菊子舉著楊枝不肯放下,墨九也知道此時的日本尤其是貴族們,很是尚美的,即便是男人,出席宴會也是要化妝的,但是這個黑齒她真的實在欣賞不來。
「菊子,我還是不塗牙齒了,反正我也是在帘子裡面,誰也看不到。」菊子還算是好說話的人,沒有再難為她,只是把墨九的臉塗了一層白色粉底,畫了唇彩,眉毛也沒剃,簡單畫了一下,說是讓她慢慢適應。
出門的時候菊子給墨九戴上了市女笠,放下蟲垂,這就算出門了。
其實是沒走幾步就上車了,三公子帶著一眾侍從騎著馬跟在車子左右。
「公子,小松公家的幾位公子今天也來嗎?還有正三位中將,薩摩守..」
「都會來的。」
「那可熱鬧了,自從入道大人去世,咱們連新年都沒有慶祝,這亂世,也不知什麼時候過去。」聽聲音,是那個跟班小侍從,一路絮絮叨叨。
說話間,車與停了下來,菊子扶墨九下了車。
今天要去的是平教經的府邸,平教經是平家四叔平教盛的二公子,府宅應該是在六波羅總門旁的門脅殿,離這不遠的就應該是盛極一時的六波羅府了。
墨九偷偷將市女笠的蟲垂向旁邊撩了撩,讓她好好看看即將拜訪的門內大臣的府邸吧。
這個時期的貴族府邸遵循的是「寢殿造」的模式,既以寢殿為主體,寬闊的宅院中,由坐北向南的寢殿和對屋構成,此時是新年初始,落雪的痕跡還在,長廊兩旁的翠松為庭院添了些暖色的韻調,渡殿上還有沙沙作響的雪化聲。
經過一處透渡殿就算是到了正殿,正殿前是一片開闊的場地,有林有池的花園,對面有幾處對屋,每個對屋都是用絲柏木的板瓦作為屋頂,木製的地板,用於抬高殿宇的木製台階,加上一時半會兒數不清的對屋,真是讓墨九開了眼界,這麼龐大的開放式的建築宮殿這是第一次看到。
此時正殿已經坐滿了公卿、殿上人、公子們,帷屏簾幕也都支了起來。
「把墨九小姐帶到帘子後面去。」三公子吩咐著。
「齒丸,你怎麼才來呀?」聽著像是一個老者的聲音。
原來他叫齒丸,太有趣了,墨九跟著侍從在垂簾後坐下,這裡不止她一個人,帘子後除了幾個侍女還有三個女公子,一個穿著海景紋樣的淡寶藍外褂,和表著紅色的女衫。
另一位蘇芳的外褂,紅里的女襯;再一位就是玉蟲色的外褂,值得一題的是菊子也選了這種顏色來,只不過她只是穿了一套平常侍女的水干外褂。
這麼一看,要數墨九今天穿的隆重,她這一套應該是禮服中最隆重的裳唐衣了,這不是要自己來遭人嫉妒嗎,墨九心中抱怨。
不過還好,貴族的小姐們都很溫和,款步而行,端坐簾後,向墨九微微笑,九兒注意觀察了下,這裡並未有跛腳的女子,看來要想找到自己的目標人物還需要點耐心。
「叔父,近來戰事不斷,連平時的雅事都免了,今天我們可要藉此機會玩樂一番了。」是三公子的聲音。
「賢侄說的對,正月初七的白馬會我們錯過了,今日的踏歌會我們絕不浪費。就由我和三兄長先來一曲吧。」
「好好。侄兒們又有耳福了。」
隔著紙簾只能聽到聲音,看不到人太彆扭了,向左右看看,趁幾位女公子不注意,墨九向紙簾悄悄靠近了一些,偷偷摳了一個窟窿,這會子看清了。
貴族們真是節約,都是盤著腿坐在地上的圓墊上,背後靠著矮几,侍從們則是跪坐在一旁伺候著,中間的席塌上竟然有吃的,怎麼就不往帘子後送點呢。
一位身著掬塵直垂,戴著烏帽子的老者手持一竹笛,放在了嘴邊,笛聲響起,清亮悠遠的笛音,入耳不由心神一靜,綺迭縈散,飄零流轉,好一位笛者。
「歸來見舊都,已成淺茅荒野原」如果墨九沒記錯,這應該是修理大夫平經盛的和歌,那位身穿澤瀉色直垂的老者,應該就是平經盛了。一首低沉的和歌配上這支迷離的笛曲,一種莫名的感覺,是人間幻影還是靈魂浴禮,總之墨九不餓了。
歌停曲終,好一陣,大家才緩過神來。
「聞笛心似柳枝動,和歌聲中有玄音。」身邊的女公子突然這麼一句嚇了墨九一跳,這是對歌啊,也太突然了。
「爭似岩前松一樹,青青春色向人間。」簾外一身著藍底小櫻直垂的公子接了下句,這就是所說的對情歌吧,也太小兒科了。
越想越好笑,實在是忍不住了,墨九撲哧撲哧地笑了起來。
「墨九小姐,少爺吩咐過,您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菊子提醒墨九道。
「什麼?他還有這囑託?」這是不放心自己呀,但是墨九真的是忍不住。
「我沒聽錯的話,帘子里應該是有人在笑啊?三叔叔,不會是你帶來的那個...這有問題的女子吧。」一個二十歲左右,一身著赤錦直垂,外罩萌黃羽織打扮的男子,邊說還邊指著自己的腦袋,就是說墨九這裡有問題。
「齒丸啊,不是叔伯說你,婚姻大事一定不能草率,尤其是選擇正妻,雖然如今平家不如先前了,但是也不至於和一個……結親呀,況且還是來路不明的。」是那個吹笛子的老者,應該是平家第四位長者平教盛。
看來這一次穿越,墨九的定位真的是「傻子」。
「齒丸,憑你的條件,找什麼樣的女子沒有,改天景正兄長替你各府挑選一番。」一個聲音陰柔的男子說道,男子自稱「景正」,還是平家公子,不用說一定是軒野前世的情敵了,九兒仔細看過去,只見一身材長挑,身著藍白絲繡深紫直垂、下穿藍色指貫的中年男子站在三公子身旁,雖不十分俊朗,但也算是相貌堂堂,沒想到他竟能做出那樣齷齪之事,九兒靠向菊子輕聲問道,「這個人也是平家的公子嗎?」
菊子笑笑,「你是說景正公子嗎?他是住在西國的平家旁系血親,因近日戰亂,被平家召回京都的。」九兒長出一口氣,旁系血親就好,若是直系公子,這場孽緣還難阻止了。
墨九暗自記下平景正的模樣,以便日後找機會調查一下這個人。
平景正坐回了原位,三公子向幾位叔伯兄長施禮,笑言到,「大家不必為齒丸的婚事擔心,齒丸的加冠禮不進行,是無法為家族分憂的,如今戰況不斷,齒丸急於上戰場與我平家共生死,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侍寢者,就隨便找一個先湊個數,日後再做打算。」
墨九算是聽明白了,原來自己是被這小子抓來待加冠禮上侍寢的,還是臨時用來湊數的,也太過分了,這算什麼情劫啊。
「賢侄啊,即便是湊數也不必這麼勉強啊,後面屏風那幾位女公子就很好,都是我家三女公子請來的,父親都是上三位以上的公卿,你選一個。」
「不必了,各位兄長,叔伯,你們繼續,我到簾後看看。」
墨九正憋著一肚子氣呢,小子自己送上門來了,三公子還沒有行結冠禮,雖然頂個成人的腦袋卻可以行童者的事,可以自由出入垂簾前後的。
原以為他進來會是一副氣沖沖的模樣,沒想到還是那副溫柔的態度,坐在了墨九的身邊:「墨九,今天的宴會是叔伯們為了調節最近緊張的氣氛抽空舉辦的,你聽話別在宴會上出差錯,用不上幾個時辰我們就回去。」這種態度,加上這一盛世容顏,還哪裡來的氣了。
墨九痴痴地點著頭。
「菊子,看好墨九小姐。」公子吩咐一聲又踱到了帘子外。
接下來是自稱平經正,平維盛,平知章的三位武公子的歌舞《清海波》,平經正輕撫琵琶,維盛與知章畫了淡妝,帽簪鮮花,眉目如畫,站在殿宇的中央,準備表演。
經正手撫琵琶,兩位老者也拿起了笛子,正午的日光滿滿地入了殿內的垂簾處,音樂響起既是驚人,和著廊下的松聲,宛如深山中狂飆的咆哮,響徹雲霄,「清海波」乃是貴族隆重場合必須上場的舞蹈,儘是貴族中一等一的公子表演,舞者不僅要才藝出眾,更要容貌華麗,兩位舞者目柔似水,面潤如玉,身姿或是優雅,或是縹緲,忽而又轉為剛烈,如春之櫻花燦爛嫵媚,又像冬之瑞雪冰清純淨。
和著飄飄揚揚的廊下飄雪,墨九已如醉似痴。
三公子也拿起了竹笛,一位偏大一點的俊朗公子也持笛站了起來,如兩朵冬日的雪蓮,冰清華彩,僅僅一個音符已經讓眾人嗅到了海棠的清香,桃花的蜜甜,百合的淡雅。
不知是眾人眼花還是真的醉了,清清楚楚的一抹彩虹竟掛在了透渡殿的廊檐旁。
和三公子和笛就是平家第一武將平教經,那把竹笛是盛德太子的名笛「火龍」,火龍響起,彩虹現,原來這不是傳說!
「墨九小姐,教您和歌呢。」菊子輕輕推了墨九一把。
「怎麼樣啊,墨九小姐,是我們曲子沒吹好還是舞沒跳好啊,三位女公子都已經和歌稱讚了,你怎麼一首也沒出啊?」是那個平教經,一臉的邪笑,向簾內盯視著。
剛才真是被陶醉了,墨九連武公子的挑釁都沒聽到,但是和歌她墨九真的不會。
「齒丸兄弟,這墨九小姐不會連和歌都不會吧?」
「我不是說了嗎,她這裡有問題,兄長就別和她計較了。」又在說墨九腦子有問題。
「那個,你們聽著:秋海波之舞,彩虹也來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滿殿的嘲笑聲,比剛才的樂舞聲還大,也怪了,記得自己的文章寫得是相當不錯的,怎麼能做出這麼一首幼稚的詩呢。
由於角度的問題墨九看不全大家的全部表情,但從側面的臉頰她看出三公子也在笑,丟人丟大了。
「墨九小姐能做出和歌已經實屬不易了,大家就別笑了,歌舞進行了一個時辰,下面應該是重衡做主的節目了。」
還有節目,這得什麼時候結束啊,肚子餓得咕咕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