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沉默良久
2023-11-18 12:39:18 作者: 莫念繁華
「大嫂,這也不賴我呀!」三夫人哭哭啼啼的,用略顯尖銳的聲音道,「我這不是為素質高興嗎?我也就跟我身邊的幾個丫頭說道說道,何況那天在場的又不止我一個,怎麼就怪我了?」
「你還敢說!那天我千交代萬囑咐,這事先別聲張,縱然十拿九穩,也還有個萬一呢!你倒好,出了門就說出去,還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花老督軍夫人氣得直發抖,這事不管成與不成,她必定是要丟人了,若是被沈老夫人聽了去,只怕會覺得花府膚淺,連帶著也對素質不喜,這事說不定就真黃了。
三夫人聞言,也不哭了,登時冷下臉來:「大嫂,這事縱然是我不對,你也不能拿訓斥妾室的口氣這般教訓我吧!」妯娌之間本就沒有高下之分,她就是看不慣江氏那副得意的嘴臉。她的丈夫也是老老爺的嫡子,憑什麼花素質就可以嫁王子皇孫,她的女兒就不能?
而且不說花府連日來的雞飛狗跳,幾日後,當護城公小姐再次進宮的時候,花府上下才徹底炸開了鍋。
卻原來,沈老夫人給的那個荷包里,裝的就是入宮的玉牌。
「花老督軍的人已然嫁了沈顏,還妄想把女兒嫁給四督軍,天下哪有這等好事?」護城公夫人對朝肆侯夫人道。
「而且她還不是怕人太過聰敏威脅大格格,才上趕著把人家嫁出去?如今倒好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朝肆侯夫人笑道,「咱們兩家的關係以後可就更近了。」
「可不是嘛,以後可就更有理由去你家裡摸牌了!」護城公夫人也跟著笑,朝肆侯是沈老夫人的親兄弟,護城公家小姐嫁給四督軍,兩家就算是綁在一起了。
今日是因為楊副官夫人種的牡丹花開了,邀各府的夫人們前來賞花。
「怎麼不見杜姐姐來?」楊副官夫人是續弦,比多數夫人們年紀都小。
「她呀,怕是近幾日都不會出門了,」朝肆侯夫人拿帕子掩嘴笑道,「沈樂妃近來回娘家了嗎?」
楊副官夫人笑了笑道:「似乎她府里事多,我今日就沒有叫她。」知她們是想打探沈樂的消息,對於自家的事,楊副官夫人不打算多說,三兩句岔開去。
自從發現福順可以獨自處理好內宅的事,花櫻便開始漸漸撒手,而嘗到甜頭的沈顏更過分,直到花櫻受不住了,才消停幾天。
而福順就只能每天面對著一堆如狼似虎的管事皺包子臉。
「哥哥定不會走夜路的,說不定晚上才到渝州,」花櫻幫沈顏扣上護腕,見沈顏一臉著急的樣子,嘆了口氣道,「好歹吃了早飯再去。」
哥哥今日歸來,剛好趕上沐休不用開督軍會議。
而且從西南回來,定然走城南,沈顏想著順道去城東看一眼那片荒林,不過既然昨日還在鄰省,今日必不會早歸。伸手幫自家夫人把頭冠上的流蘇捋正,沈顏笑了笑道:「好,我吃了飯再去。」
「那我今日回一趟花府,父親捎話讓我這兩日得空回去一趟。」昨日因為沈顏午睡的時候胡來,導致他睡了一下午,就沒能回去。
每思及此,忍不住又瞪了沈顏一眼。
沈顏受到自家夫人的瞪視,不明所以,於是低頭咬住一隻耳朵。
「嗯……」花櫻忙推開他,左右看了看,方鬆了口氣,幸好沈顏為了享受給自家夫人穿衣的樂趣把所有的丫環都趕了出去。
沈顏騎著小白先去了趟東郊,輕鬆地繞過層層亂石、雜木,進入了荒林深處。這裡正有一群士兵拿著鋤頭、鐵錘平整土地,人數不多,只有二三十人,所以速度很慢。
「督軍,」李少看到沈顏來了,放下手中的大鐵錘迎了上來,「現在人手太少,要平整出能劃定的地,怕是到年底也干不完。」
「不著急,」沈顏下馬,爬上一塊高石,舉目眺望四周,滿目荒林,「這些樹莫要亂動。」說完跳下石頭,重新翻身上馬。
「是。」?
而且環顧了一圈低頭幹活的親兵,沈顏沉聲道:「此事若有人泄露半字,殺無赦!」
花櫻送走了沈顏,就去了花府。
進得府中,就發現闔府的氣氛不對,所有的下人都低頭斂目,安靜異常。
管家直接將他帶到花老督軍的書房,父親花武正揮毫寫大字,遒勁有力的筆法仿佛要穿透紙背。花櫻低頭看去,乃是一個大大的「堅」字。
「父親可是遇到什麼難處了?」花櫻仔細瞧了那字的走向,看得出寫字之人心中的掙扎與煩亂。
「你可看出了什麼?」花武見她看自己的字,抬頭看向她。
花櫻斂目:「父親一向果決,今次猶疑,不過是事關重大。」
花武將筆放到筆洗中,嘆了口氣:「阿櫻,你自小聰慧,凡事看得通透,這次,是為父貪心了。」
「女兒原以為,父親決定把女兒嫁給沈顏的時候,就已然有了決斷,」花櫻抬手將那副字捲起來,重新鋪了一張白紙,「官場之爭,本就是個不死不休的局,安得兩全之法?」從筆架上拿下一支筆,沾上墨,雙手奉給父親。
花武看了半晌,接住了遞到面前的筆,良久,哈哈一笑:「安得兩全?說得好!」抬筆,揮毫,這一次再無任何猶疑,一個「堅」字寫得流暢無比、一氣呵成。
這次選督軍妃的事,花府與護城公府算是完全結上了仇,沈老夫人借這件事狠狠地打了花府的臉,藉以敲打堅持中庸之道的護城公。
花武這才明白,當初沈老夫人選少夫人點名要他的次子,就是已經打算捨棄花府,奈何自己看不透。
「而且我打算下個月,正式抬姨娘為側室,」花武收筆,抬頭看向自己的次子,「沈顏府的妾妃是兵部侍郎的嫡女,你是正妃,當有個更高的出身才是。」
花櫻愣了愣,沒想到花武會為如此他考慮,儘管知道這是花老督軍表明立場的手段,還是禁不住微微動容,躬身行禮:「謝父親體恤,女兒代母親先行謝過。」
小白跑得太快,不多時就到了城南三十里的長亭,沈顏坐在亭中,無聊地拔草餵小白,直等到黃昏時分,才見到一輛青色馬車自遠處緩緩駛來。
沈顏立時騎上小白奔過去,衝到馬車前,嚇了車夫一跳,護在車前的侍衛刷拉一聲拔出腰間佩刀:「來者何……督軍!」
沈顏擺擺手:「怎麼現在才到?」
「殿下身上有傷,不敢走得太快。」侍衛解釋道。
沈顏皺眉,跳上馬車,快速鑽了進去,看到裡面的情形立時滿頭怒火:「哥!」
沈樂靠在車壁上,上身自肩膀處纏了一圈白布,直纏到腰際,見到沈顏,禁不住皺了皺眉:「我都說了不讓你來接,怎麼就不聽!」
「傷得這麼重還說無礙!」沈顏緊緊皺著眉,伸手去捏那白布,想看看兄長的傷又怕弄疼了他,指尖停在離布料三寸處不敢上前。
沈樂從沒見過這般小心翼翼的弟弟,向來嚴肅的臉禁不住出現了裂痕,到了嘴邊的訓斥怎麼也說不出口,生澀地伸手,揉了揉沈顏的腦袋:「我確實傷得不重,就是傷口長,不好包,才給纏了這麼一大片。」
沈顏愣了愣,在他記憶中,哥哥從沒有與他這般親昵過。
小時候他上躥下跳掏鳥窩、撈錦鯉的時候,兄長就已經天天板著臉在書房讀書,見到他說得最多的也是「成何體統」;
母親死的時候他哭得肝腸寸斷,哥哥只是跪在靈前不哭也不說話,等他去拉哥哥的衣袖,也只得到一句「沒出息的東西,就知道哭」……所以上一世他一直以為哥哥與他不親。
一直到在牢里見到前來探望的兄長,那沉穩有力的聲音,沈顏至今記憶猶新,「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縱使拼盡所有,也絕不會讓你死!」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迴蕩,沈顏覺得鼻子有些發酸,若不是重活一世,他根本不會知道,哥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為他做了多少。
單指在鼻樑下揉了揉,沈顏從懷中掏出一個青玉小瓶,塞到沈樂手中:「車上顛簸,回去讓嫂子給你塗吧。」
沈樂看了看手中的小瓶子,青玉盛的,當是父親在沈顏出征前賞給他的,皺了皺眉道:「這是救命的藥,我這不過是皮外傷,你拿回去。」說著就要塞給他,沈顏卻快速地退到了馬車門處。
「我那裡還有,這瓶你拿著,不捨得用就隨身帶著,我也放心些,」說著沈顏就掀簾準備出去。
「我出來接你,繞著渝州跑了一大圈,當是無人知曉的,至於父親,他老人家心裡明鏡似的,瞞了也是無用。」
沈樂握著手中的青玉小瓶,看著弟弟身姿挺拔地翻身上馬,輕抖韁繩絕塵而去,緩緩地彎起了唇角,他的小顏兒真的越來越懂事了。
花府即便是娘家,也不宜留夫人用晚飯,所以沈顏回到督軍府的時候,花櫻已經回來了。桌上擺了豐盛的菜餚,一身軟綢便裝的自家夫人坐在桌前,等他吃飯。
這種有人等你回家的感覺實在太好,沈顏忍不住湊過去,在那張嬌顏上親了一口。
周圍的丫環見了,紛紛低下頭去。
花櫻一張嬌顏頓時紅了個透徹,周圍都是下人,這人竟這般不知收斂,禁不住瞪了他一眼:「快去換衣服,滿嘴都是土!」說完又覺得這話不妥,聽起來更像打情罵俏,不由得暗自懊惱。
沈顏單拳抵唇悶笑兩聲,轉身去淨房洗臉、換衣服。
而且五月末的天氣已經開始熱了,沈顏換了衣服,接過巧惜遞過來的杯盞,咕嘟咕嘟喝了個精光。
花櫻給他盛了碗綠豆湯,擺手讓丫環們下去:「可見到兄長了?」
沈顏接過湯碗喝了一口,點了點頭:「哥哥受傷了,所以馬車走得慢些。」
「傷得重嗎?」花櫻蹙眉。
沈顏吃了口菜,覺得味道不錯,就給自家夫人碗裡也夾了一筷子:「皮外傷,應當不打緊。
花櫻看了看碗中的菜,見沈顏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便沒說什麼,端起碗吃了下去。
反正自從成婚以來,督軍也沒少伺候她,只是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在心中慶幸,這個人沒有把她使喚,而是尊重她、愛護她,實在不敢想像,若是沈顏如其他的丈夫那般,他的日子會有多難過。
而且 秉著食不言的禮節,花櫻便不再開口,專心地吃飯。
沈顏中午就吃了兩塊滷牛肉,這會兒著實是餓了,端起碗快速吃起來。
花櫻見他餓成這樣,不免有些吃驚,在沈顏端起第三碗飯的時候,怕他吃撐了,不得不伸手阻止,見沈顏露出還想吃的神情,哭笑不得道:「你吃的太快,不知饑飽,晚間吃多了積食。」
東苑的飯碗便都是大碗,往常沈顏吃兩碗就十分飽了,這會兒吃得太快覺不出來,若是吃下第三碗,夜間準會睡不著的。
沈顏也知道這個道理,便聽話地放下筷子,又喝了小半碗綠豆湯,等丫環們來收拾,才覺出有些撐了。花櫻嘆了口氣,喝了茶後就帶著他去花園散步消食。
此時仲春的晚風帶著微微的熱浪,撲在臉上,能嗅到花香中殘留的日光炙烤的味道。
「父親說,下個月要把娘親抬成側室。」花櫻走到一顆合歡樹下,抬頭看去,滿樹粉花,錦繡如煙。
「可真是好事,以後就可以叫娘了。」沈顏見她看樹上的花,伸手輕躍,將一把開得正艷的夜合歡遞到自家夫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