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不知所措

  花府比不得督軍府那般大，一房的人都住在一個院子裡，妾室只能分到兩間房的小院，說是小院，空地也只是與另一個姨娘房子之間的空隙罷了。

  「秋蘭，二小姐是在後院嗎？」屋裡傳來熟悉的聲音，帶著輕微的咳嗽聲。

  「是，聽說在跟夫人說話呢。」秋蘭端著一壺涼茶出來換水，正好撞上了門前的花櫻，不由得驚呼出聲，「二小姐！」

  花櫻點了點頭，撩帘子走了進去。屋內的情形並沒有想像的那般糟糕，姨娘靠在床頭繡花，聽到秋蘭的驚呼聲頓時扎了手。

  「生病了怎麼還繡花？」花櫻快步走過去。

  姨娘吸掉指尖的血珠，看著他痴痴地笑了：「只是不能見風，繡花不妨事的，二小姐在督軍府可安好……」說著說著卻忍不住掉下眼淚來。

  「我很好，姨娘莫要擔心，督軍他……待我很好……」花櫻抿唇緩緩地說，拿過姨娘手裡的帕子給她擦眼淚，「他給我配了小廝侍衛，允我出門，也不曾遷怒於我。」

  「真的嗎？」姨娘卻是不信，沈顏脾氣不好可是出了名的。

  「他，其實與眾人所知的不太一樣，」想起這兩天的相處，花櫻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我真的過得很好，娘……」

  聽到這一聲「娘」，姨娘剛止住的眼淚又涌了上來：「是娘沒有用，你也不至於受這麼多委屈。」這些年來，看到自己兒子要行禮叫小姐，孩子想叫一  聲娘也得背著人，這其中的苦楚非個中人不能明白。

  姨娘本是江南商賈世家的嫡女，邱家為了借花老督軍的權勢做生意，就把她嫁給了花老督軍做妾。本來她憑著一手算帳的好本事得了花老督軍夫人的青睞，在府中的日子倒也能過，每日精心伺候夫人，只求兒子能夠過得好。

  可是如今，那麼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孩子卻被奪去了會試的資格，嫁給一個暴戾的督軍，這叫她如何不很，如何不怨吶？

  看著向來潑辣開朗的娘親變成這樣，花櫻心中十分不好受，把消瘦了許多的母親抱進懷裡：「嫁給督軍說不定是個好事，入得會議也不見得就能平安順遂，娘要振作起來，不然我會擔心的。」

  回程的路上，花櫻一直沉默不語，藏在袖子裡的手中攥著一個掌心大小的荷包，包里裝的是姨娘給的十萬兩銀票。

  「每年外家給的紅利，多半我都存著，在這府中也沒什麼用，都是留給你的，皇家水深，那個人即便寵你一時，也不可能對你鍾情一世。有這些錢財傍身，我也放心些。」

  「阿櫻？」被冷落的沈顏不滿地睜著一雙微醺的眼看他，「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嗯？」花櫻轉過頭來，漂亮的黑眸中帶著一絲迷茫，瞬間又恢復了清明，「我失儀了，督軍恕罪。」

  沈顏嘆了口氣：「沒事，我睡會兒。」剛剛他是說，沒有答應花老督軍涉足鹽引的要求，但給他指了另一條路，這話說第二遍就沒意思了，好像是故意表功似的，便合上眼不再多說。

  看著他賭氣地靠在角落裡睡覺，花櫻有些過意不去，伸手輕推了推沈顏的背：「督軍……靠著我睡吧，車裡沒枕頭。」車廂顛簸，他這樣若是睡著了很容易磕到頭。

  但是被推的人沒反應，依舊背對著他。真生氣了？花櫻湊過去：「督軍？」沒反應，再湊近一點。

  突然，馬車軋到了石頭，猛地顛簸了一下，花櫻因為跪坐著身體不穩，仰面向後倒去，誰知那個正在賭氣的人竟然瞬間轉過來，壓著他倒在馬車上，一手大手卻墊在了她的腦後。

  花櫻被這一系列的變故嚇了一跳，愣在當場不知所措。

  「小的該死，督軍恕罪。」車夫急慌慌的連聲告罪。

  「罷了。」沈顏應了一聲，卻沒立時起來，反倒軟下身體，把腦袋放到了人家胸口上。

  「……督軍……」這才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多曖昧，花櫻頓時紅了臉，伸手推了推胸口毛茸茸的大腦袋。

  「私下裡不許叫我督軍，」沈顏不滿地說，「你看，你剛剛說的話跟車夫有什麼區別？」

  「禮不可廢。」花櫻無奈道。

  「我不管，」沈顏大概是有些醉了，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起來，「叫我顏。」

  「督軍……」

  「叫我顏！」沈顏支起上半身，直勾勾地盯著身下的人，明亮的眼中滿是孩子一般的期待。

  而且那個人即便寵你一時，也不可能對你鍾情一世。

  這個人的感情，其實還像個孩子一樣空白，但即便是孩子對玩具的一時喜愛，最起碼這一刻，花櫻感覺到，沈顏是喜歡他的。「顏……」

  此時聽到這一聲，沈顏滿意了，扒著懷中人眯起眼睛小憩。

  今日的事倒是提醒了他，鹽引的生意得儘快撤手，起碼得先轉到台面之下。這般想著禁不住抱緊了懷中人，果然抓緊這個人，心中便能得到安穩。

  回到督軍府，沈顏就爬到床上睡了，姑爺回門，雖然礙著他的身份沒敢狠灌，但花家那麼多本族長輩兄弟輪一圈下來，他也有些招架不住。

  「小的花緣，拜見夫人。」一個約十三四歲的少年跪下給花櫻行禮，福順站在一邊，笑眯眯的說這是給他挑來的小廝並兩個侍衛。說著，兩個穿著侍衛服的漢子也跟著上前行禮。

  「花緣是外院管家先生的侄子，平日挺機靈的，夫人先用著，若是不合意奴婢再給您換。」福順簡單地介紹了一番，就帶著兩個侍衛退出去了。

  此時折騰了一天，花櫻也覺得累了，便半倚在軟塌的大迎枕上，花緣立時將桌上的杯盞移到了軟塌旁的小几上，並細心地挪開了小几上的薰香爐子。

  花櫻笑了笑，招花緣到跟前來：「你多大了？」

  「回夫人，小的虛歲十三。」雖然年紀小，花緣倒是絲毫不怯懦，還未變聲的童音脆生生的，一雙大眼睛也靈動非常，十分討喜。

  「你幾時進的督軍府？識字嗎？」花櫻覺得這孩子可愛，便脫了鞋將腿移上去，讓他在腳踏上坐了。

  「小的從八歲就跟著叔叔進府了，這府里的事多少都知道些的，」花緣也不矯情，利落的在腳踏上盤腿坐了，「而且小的進府後就跟著叔叔讀書，雖然笨些讀書慢，平日的那些個字卻都是認得的，今日小書房的書就是小的整理的，夫人若找不到哪本書只管問小的，定能給您找到。」

  八歲進府，那就基本上是從沈顏出沈府住起就在了，花櫻思索著，這個小廝的確十分有用，等等，小書房？「你是說，我的書在小書房？」

  「是，今早出門前督軍交代的，多總管帶著小的們忙了一天呢。」花緣笑著道，現在整個督軍府都知道，督軍十分愛護這個新過門的妻子，自己跟著這樣的主人自然風光，說不定還能把跟著督軍的堂兄比下去。

  而且雖然叫小書房，其實也並不小，從花府帶來的那足足兩大箱的書籍都擺下了，還多了一架新添的書籍。檀木書桌、琴棋用具、書畫擺件一應俱全，許多東西一看就是新添的，皆是他喜歡的素雅淡色。

  花櫻流連在這個高雅奢華的書房裡，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除了娘親，從沒有人這麼細心的關心過她。

  沈顏在屋裡睡得沉，錯過了晚飯時間，花櫻讓廚房做了一碗小米粥並兩個小菜端到內室去。內室黑著燈，床上傳來輕微的呼嚕聲，揮退了下人，花櫻點亮了兩盞燈，慢慢捲起了帳幔。

  「唔……」沈顏被光線慢慢喚醒，哼哼了一聲才睜開眼。

  「起來吃些東西吧，有些晚了，我讓廚房煮了些小米粥，督軍少吃點，免得積食。」花櫻溫聲說道，給坐起身的沈顏披了件外衣。

  沈顏愣了愣，直到端起飯碗還有些呆呆的，阿櫻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溫和不設防了？

  「小書房，很漂亮，謝謝你。」花櫻垂著眼，三個字三個字地說著，平日若是說個謝督軍之類的客套話都十分容易，但這幾個字說起來卻是彆扭無比。

  「阿櫻？」沈顏驚喜地看向她，一個激動就把人家藏在袖子裡的手抓了過來，「你終於不叫我督軍了。」

  「……督軍……」花櫻的手顫了顫，被沈顏一驚一乍的弄得忘了說辭。

  「咳咳，」意識到自己又丟人了，沈顏放開了人家的手，重新拿起筷子，「只一句謝謝就完了？我可沒聽說誰家會給妻子書房的。」

  花櫻原本緊張的心猛地一沉，抬頭看他。

  沈顏見她臉色變了，才意識到自己一貫的冷語氣嚇到他了，忙補充道：「本督軍要個誠心的謝禮。」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督軍……」花櫻這下是真的不知道如何應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