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氣定神閒

  沈顏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悶笑出聲，起身也跟了上去。

  「今日妾身真的不是有意的。」回督軍府的馬車上，楊氏忐忑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沈樂看了她一眼，沉聲道：「有意也好，無意也罷，你且記著，沈顏是我的親弟弟，我不許任何人用任何手段毀了他。」

  就算是父親也不行！最後一句沒說出來，楊氏自是聽出來了，連忙應是，心中卻是擔憂不已，你把人家當兄弟，人家可不一定領情。

  沈樂想著弟弟在書房說的話，不由得欣慰一笑，自家的小顏，終於長大了。

  三朝回門，沈顏夫婦倆早早起來梳洗。

  「督軍……」坐在馬車上，花櫻猶豫著開口，抿了抿唇，又把話咽了下去。

  「嗯？」沈顏轉頭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伸手把他緊握的手握到掌心裡，「阿櫻，你記不記得我昨天說的話？」

  花櫻抬頭，正對上了沈顏滿是溫柔的黝黑雙眼，心中驟然輕鬆下來：「我父親若是提起江南鹽引的事，督軍……莫要答應。」

  鹽引？沈顏經這一提醒，才想起來，當年花老督軍確實想借他的手搭上鹽路的生意。

  鹽，自古以來都由官府控制，確切的說，是控制在幾個封疆大吏手中。

  江南是出鹽的地方，江南總兵又與他交好，所以想借他搭上鹽路的人自然不少，只不過……這也是他當年的罪狀之一。

  「竟真有人不向著娘家的。」聽得花櫻的話，沈顏只覺得心裡暖暖的，忍不住又開口調笑。

  花櫻把手抽了回來，轉頭去看窗外不理他。

  沈顏笑了笑，索性在寬闊的馬車上躺倒，嘆了口氣道：「而且我做事向來欠考慮，阿櫻以後一定要多提醒我，否則我這腦袋遲早給自己玩丟了。」

  花櫻沉默半晌，在沈顏以為她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卻聽到她輕聲應下了。

  於是，沈顏便像一條大蛇一樣扭動著挪到人家身邊，伸臂圈住了那勁窄的腰身，把臉貼上去蹭了蹭：「阿櫻，你跟我說說花府的狀況吧，我也好有個應對。」

  此時她被身後的大腦袋蹭得僵直了脊背，花櫻只得轉過身來把貼在身上的人撕下去，沈顏便很自覺地放開手，順勢把腦袋放到人家腿上。

  「……」低頭看著一臉理所應當的傢伙，花櫻只覺得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花府中人口眾多，花櫻的父親是現任的花老督軍，因為老夫人還在世，也就沒有分家，幾個叔伯也住在花府里。

  而且他們這一房子嗣並不多，花老督軍夫人有一雙兒女，然後就是他這個人，其他的妾室都沒有子嗣。

  「那你爹倒是挺專情。」沈顏仰頭看她，剛好看到下巴的優美線條和上下滑動的精緻喉結。

  「或許吧……」對這個話題花櫻並不想多說，「而且家裡人口複雜，若不樂意應付，只管不理會就是了。」

  這兩天她發現沈顏對於接人待物，特別是這些權貴們的彎彎繞並不擅長，忍不住又交代兩句。

  自己是個督軍，誰還能欺負了不成？沈顏想笑她多慮，話到嘴邊卻變成：「我知道了。」

  不多時花府就到了，兩人整理一下衣襟，相攜走了出去。

  花櫻掙了掙被沈顏攥著的手，奈何爭不過他，又不能有大動作，只得由著他。

  「我花武，攜花府眾人，恭迎督軍夫人！」花老督軍花武站在最前面，帶著眾人跪下行禮叩拜。

  而且本來回門是該新姑爺拜見岳父岳母的，但若是地位尊貴，岳家人反過來要拜見新姑爺。

  花櫻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叔伯兄弟，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好在沈顏一直握著她的手，仿佛在告訴他「別怕，我給你撐腰」。

  以前總想著自己闖蕩，好讓這些人能高看他一眼，如今看來，這個目標似乎已經以一種奇異的方式達到了，最起碼，現在這個花府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他了。

  感覺到那人慢慢的回握，沈顏眼中浮現出笑意，朗聲讓眾人起身，然後花老督軍領著他們進入府內。

  花武的兄弟們多為庶出，不能繼承督軍位，所以站在他身邊的是他的嫡女花宣。

  花宣長得白白嫩嫩，可能是剛過完年的緣故，看起來有些發福，花武陪著沈顏，她便走在花櫻身邊：「二妹一會兒宴席是去內院與母親同坐還是跟我們在前院呀？」神情是一貫的倨傲嘲弄。

  「姐姐這些禮節該是比妹妹更清楚才是。」花櫻也不看他，端著架子緩步朝前走。

  花宣看她通身的穿著、氣度，只恨得牙痒痒，心道這丫頭莫不是歪打正著掉進福窩裡了？

  花武瞪了自己長女一眼，笑著對沈顏道：「時間還早，請督軍與微我去前廳用茶，讓夫人去見見他母親，再來前廳開席。」

  沈顏看了身邊人一眼，見她頷首，便慢慢放開了握著的手：「你還病著，莫要太累了。」

  「是。」花櫻應了一聲，朝他輕輕的笑了笑，跟著花宣到後院去了，曉月、蘭亭等幾個丫環並兩個小管家也跟在後面，浩浩蕩蕩頗為壯觀。

  而且兩人從下車後的一系列作為自然都落在花武眼中，頗為驚訝地發現花櫻非但沒有被遷怒，反而很是得寵。

  花老督軍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對於靠督軍找生意門路的事更加有把握了些，臉上的笑意不由得更加燦爛幾分。

  「呦，瞧瞧，我們的夫人回來了。」這聲音一聽就是那個多嘴的三嬸，花櫻也不理會，徑直走到正屋裡去，在門前站定。

  「夫人回門，各位夫人小姐行半禮即可。」曉月站在花櫻身側，頗為氣派地對眾人說道。

  此時屋裡的嬸娘、堂姐妹們皆是一愣，才反應過來這個人已經是正一品的少夫人，而不是那個不受寵的人了。

  花老督軍夫人江氏笑了笑，從主位上站起來，帶著眾女眷福身行禮：「恭迎少夫人回門。」

  「母親請起。」花櫻上前扶起嫡母，讓其他人也起身。

  對於花櫻的態度，花老督軍夫人很滿意，反手拉住她的手讓到主位上與自己平座。

  花櫻環視了一圈，花老督軍夫人身後站妾室，四個姨娘有三個都在，唯獨缺了他的親娘。

  「在督軍府過得可習慣？」江氏也不急著說他親娘的事，親切地問起嫡母該問的話來。

  「回母親，一切都好，」花櫻心中擔憂，卻是不能直接問出來的，那樣是對嫡母不敬，「母親近來身體可安康？」

  江氏生了小女兒後身體就一直不大好，比一般的婦人看起來要瘦許多，所以即便是笑起來也有幾分凌厲：「而且虧你有孝心，我身體挺硬朗的，只是姨娘前日就病倒了，沒她在身邊，我是做什麼都不便宜。」

  花櫻藏在袖子裡的手攥成了拳頭，面上卻是不顯：「有母親的關照，姨娘定然會好起來的，督軍剛好讓女兒帶了些雪參回來，給母親和姨娘們補 補身體。」說著，示意身後的小管家將一盒雪參呈了上來。

  花老督軍夫人眼中閃過一道寒光，笑著讓丫環接了：「老爺交代了讓你午時去前廳赴宴，我們一群女人你呆著也沒趣，趁這會兒去看看姨娘吧。」

  待花櫻帶著下人離去，花老督軍夫人的臉立時冷了下來。

  「呦，這小子翅膀硬了，知道用督軍威脅嫂子了。」三夫人冷笑著說，討好地看向主位上的人。

  「翻騰不出什麼來的。」江氏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慵懶地站起身，「走吧，咱們也準備開席。」

  沈顏負手站在花老督軍的書房裡，對牆面上的一幅畫頗感興趣。長長的畫卷占了半面牆，上面畫了九把兵刃，上題一行字：「……以為寶器九……刀三，一曰靈兒，二曰阿櫻，三曰素質；匕首二……因姿定名，以銘其柎」。

  「督軍也是愛兵器之人吧？」花武笑著道。

  「寶器認主，不是自己的，便只能玩賞，不能殺敵。」沈顏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花老督軍。

  「督軍果然是箇中高手，」花武笑了笑，沒有再接景少的話頭，岔開話題道，「阿櫻自幼不愛兵刃，又木訥口拙，若有做的不當的，還請督軍莫要跟她計較。」

  「阿櫻很好。」沈顏淡淡地說了一句，轉頭又去看牆上的畫，中間那把阿櫻寶刀，流光溢彩，艷若丹霞，與素質寶刀交叉而放，上題八字「阿櫻素質，冰絜淵清」。

  花武見他這般氣定神閒，進這書房裡足有一炷香的時間，依然不緊不慢地跟他打太極，一字不問帶他來這裡的意圖，不由得有些著急。

  傳聞沈顏暴躁易怒，少有耐性，可如今看來，這人氣度從容不迫，眼神沉穩如潭，渾身充滿了殺伐決斷的肅殺之氣，完全不像是二十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