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023-11-18 12:39:18 作者: 莫念繁華
蘇眠神色未變,和傍晚闔眼時一模一樣,若不是姜暖能摸到他急促如擂鼓的脈,能感受到他不斷散出的熱意,說不定會被他沉靜無波的模樣給騙過去。
不知是因為姜暖身上的熱意影響,亦或是別的什麼,蘇眠的脈越來越重,頸窩間的潮濕熱意也越蒸散越多,姜暖懶懶地看著蘇眠靜靜闔著的眼,也不知是中了哪門子邪,居然有些不想動彈。
就在他熱意熏腦的時候,她按著蘇眠腕脈的手指無意識動了一下。
蘇眠重如擂鼓的脈跟著一跳,半睜開了眼,偏頭看向姜暖。
有那麼一瞬,兩人的鼻息幾乎是交纏在一起的,讓人恍然產生一種格外親近的錯覺……
蘇眠半睜的眸子幾乎和屋內的昏暗融為一體,讓人看不清他目光的落點,不知是纏結在姜暖同樣茫亂的眸子裡,還是汗濕的鼻尖,亦或是更下面一些……
兩人身邊似乎落下了厚重而無形的屏障,一切來自他處的雜音都被阻隔在了屏障之外,遙遠而模糊,唯余沉重痴纏的鼻息一下一下……
將周遭全部填滿,給人一種惶然的錯覺,好似整間屋子都逼仄狹小起來,讓人移不開,也挪不動。
蘇眠被姜暖按著的手腕忽然動了動,反手捉住了姜暖的手指,強硬地翻轉過來,將姜暖的手緊緊壓住。
不知是不是身體的反應導致他把控不住手上的力道,他抓著姜暖的手攥得格外緊。
這時,姜暖才在茫然和迷亂中後知後覺地發現蘇眠身上是汗濕的,不論是脖頸肩臂還是手掌都是汗濕的。
他在翻轉手腕屈起關節時,手指因為潮濕而滑進了姜暖的指縫裡,攥緊時,指縫間的皮膚難以避免相互摩挲……那種親近的錯覺便更重了,甚至能稱得上親昵了。
蘇眠半醒似的闔了眼又半睜開,一滴濕熱的汗滴不知從他下巴或是哪裡滴落下來,剛巧落在姜暖下巴尖,又順著他的脖頸一路滑下去,洇進了胸前衣襟下。
姜暖鼻息驀地一重,腦中頓時一個激靈。
然而後院外的街巷裡,不知哪裡的貓鬧起了覺,長長地叫了一聲,在夜裡顯得格外清晰,活似就蹲趴在床邊似的。
蘇眠似是被這貓叫徹底吵醒,他手指間猛地收了一下力,重新闔上了眸子。
姜暖眼皮一跳,被他捏著的手指下意識縮了一下,整個人驟然坐直了身體。
在她打算抽回手操縱椅子退到一邊時,蘇眠也已經坐正了,他雙眸依然闔著,神色未動,捏著姜暖的手卻已然鬆了開來。
他雙眼闔了許久又重新睜開,靜靜地看著一旁的姜暖,道:「阿暖,坐遠一些。」
蘇眠語氣一如既往平靜無波,但嗓音卻比平日低一些,還透著一絲微微的啞意。
姜暖雖然已經讓到了一邊,但先前壓住的心跳和脈搏此時像是驟然找到了出口,續了命似的瘋狂跳著,幾乎就貼著姜暖的耳邊擂著鼓。以
至於她滿耳朵都是「悉突、悉突」的搏動聲,根本沒聽清蘇眠那低低的一句話。
「嗯?」她應了一聲。
情緒還不曾從先前錯覺的親近中脫出,以至於她這一聲帶著一些鼻音,顯得溫順而懶散。
蘇眠靜了片刻,終於還是淡淡道:「我沒事。」
姜暖的脈逐漸恢復常態,她輕出了一口氣,但右手被捏得發麻的指骨關節卻在提醒著她方才的一切。
她一邊松著右手的筋骨,一邊默默驅來到桌邊,背對著蘇眠,借著撥弄燈芯的工夫,壓下了那股不大自在的感覺。
燈芯被撥弄了幾番,那一豆火苗變長了一些,整間屋子驟然亮堂許多。姜暖轉過椅子,借著亮堂的火光,看清了蘇眠現在的模樣——
蘇眠身上薄薄的一層僧衣已經被汗浸得潮濕,肩背、手臂的肌肉輪廓被勾勒得半隱半現……不管方才這些能勾起多少別樣的意味,眼下冷靜之後再看,著實不會舒服到哪裡去。
可看著他這一身汗濕,又想到剛才他異於平常的體溫,姜暖難得為人著想了一回,問道:「我去給你弄些水來,你清洗一下?」
以蘇眠受不了一切髒污的脾性,對這一身濕汗必然是難以忍受的。
但是姜暖只考慮到了這一點,卻忘了旁的。
比如清洗總是要脫衣的,再比如這屋裡可不止蘇眠一個人……
不過他問出這話之後,就想起了這些,頓時又想把剛才那句給吞回去。
蘇眠兀自打著坐,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睜開眸子掃量了姜暖一眼,又淡淡地閉上了,道:「沒事,你坐遠些點行了。」
姜暖沒好氣道:「……嗯,害,再遠就出屋了。」
蘇眠眼也不睜,在姜暖挪回「靈氣充足的牆邊」後,才沉沉開口道:「不是。」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鬼知道他這「不是」在答什麼。
姜暖坐著的地方在床側,從她的角度能看見蘇眠的側面,還被床帳擋了大半。
不過這半遮半掩的,剛巧能減輕先前的尷尬,讓人徹底放鬆下來。
而之所以說是尷尬,是因為……先前有那麼一瞬,姜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有了些奇怪反應。
當然,只是……
不知道蘇眠有沒有相同的狀況。
姜暖手肘擱在這二輪車高低剛好的扶手上,指關節鬆鬆地支著頭,懶懶散散地倚在座椅中,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撥弄著那串銅錢,拇指在銅錢的邊緣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目光一會兒落在微微抖動的油燈上,一會兒又落在蘇眠身上。
照理來看,他那一身汗濕,若是真有反應,應當更明顯些才對,可架不住他那極度內斂克謹又冷冰冰的性子,讓人很難將他同某些俗世之事相聯繫。
更何況他還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
可好好的,怎的就突然這樣了?
夜裡過於安靜,時間流逝便顯得格外緩慢,姜暖百無聊賴地琢磨了一番,突然想起了蘇眠以前為花櫻受過兩回的傷,以及沒說完就被蘇眠打斷的話。
姜暖:「……」
她在心裡乾笑兩聲,默默坐正了身體,顯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好讓自己不那麼像始作俑者。
而後也不再盯著被坑的蘇眠瞎琢磨了,而是做賊心虛地閉上眼,老實休養去了。
這一夜的休養著實和以往不同,興許是又拾回與夙棉相同的那種感覺的緣故,又興許是因為蘇眠看上去臉色已經好上許多了。
深秋一過,天氣愈發的嚴寒,這幾日花恆似乎是有些中暑,不大愛吃飯的樣子,懨懨的,眼瞅著下巴都尖了。
花氏著急的不得了,可無論廚子做什麼,花恆皆一臉厭色,提不起興趣的樣子,有的時候吃了還吐。
請了大夫來瞧,大夫也說是大少爺身子虛弱,天氣寒涼受不住的緣故,該喝一劑消寒的湯藥,只要退了寒氣便是了。
既得了大夫吩咐,花氏也不含糊,當即叫人抓了藥來熬。
可誰知那湯藥裡頭加了黃連,奇苦無比,還透著股子莫名的噁心,花恆哪裡肯吃這份苦。
藥熬了好幾副,可是被花恆連灑帶吐的,壓根就沒喝進去多少!!
花氏急的沒法子,又心疼又氣,硬了心*著花恆喝藥,可藥碗還沒到跟前,花恆反正無論怎麼說,就是不吃藥,直愁的花氏都要含了眼淚。
姜暖腦袋裡忽的閃過一道光線。
以前在家的時候,每到這一天,家裡都要吃『薑糖』,這是祖上多少年的規矩了。
薑糖,薑糖,那可是消寒的好東西啊!
姜暖眨了眨眼,撫著花恆的背看向花氏,「阿娘,哥哥雖是受了風寒,可是好在不厲害,是不是,只要他肯好好吃飯便是了?」
花氏狠瞪花恆一眼,氣的把碗往桌面前一墩,「你倒是問問他,他要是肯吃飯就好了!!」
她是不是太嬌貴花恆了?當年她逃難的時候,別說了一碗湯藥,只要能活命,便是草根樹皮,只要能填飽肚子,不是也得往下咽??怎麼到花恆這兒,區區一碗湯藥就跟要了人命似的!!
花氏越想越氣,忍不住疾言厲色,「恆兒!阿娘就是太嬌慣你了!如今你是身體不舒服,不吃藥怎麼能好??」
花恆眼淚珠子在眼眶裡轉了一圈,把姜暖抱在懷裡探出頭來委屈道,「我就是不喝不喝!!無論你說什麼,我就是不喝!!」
「恆兒,怎麼跟媽說話呢??」
花氏被花恆的態度激怒,『蹭』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揚了手就要來打花恆!
顧洛緊瞧著在一旁攔了,直說小恆恆不舒服,也不是有意頂撞,擋住花氏不讓她過來。
花恆被花氏的樣子嚇著,房間裡都快要吵翻了天!
姜暖頭疼的護了花恆,急中生智看向顧洛,忽然岔了話題,「洛洛,不如咱們吃薑糖吧!」
花氏和花恆一楞,不由自主的看她,房間裡片刻的安靜。
顧洛一怔,開始還沒明白過來,待看見姜暖對她使顏色,心裡一亮,頓時明白了過來,「對,對,我怎麼我家的特產把這個忘了??」
顧洛欣喜的一笑,看向花恆,「小恆恆,不喝藥就算了,我今兒請你吃一道我親手做出來的菜餚,保證你胃口大開,以後再不用喝這苦兮兮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