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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一章 王元澤 (上)

2023-11-18 18:06:57 作者: 三戒大師
  陳恪聞言哈哈一笑道:「巫山十二峰,雲重重,霧靄靄,小生從天而降!」

  沒想到他對得如此有氣勢,少女眼前一亮,又俏聲笑道:「掰破石榴,紅門中多少酸籽?」『酸籽』諧音『酸』,是對讀書人的戲稱。

  「咬開銀杏,白衣里一個大仁!」陳恪笑著應道,『大仁』通『大人』。

  少女雙眸更亮,這時瞥見自己的兄長湊了過來,不禁莞爾一笑道:「一對馬兒並轡行,一位秀才一位官。當官本是秀才做,先做秀才後做官;」

  陳恪聞言笑笑,卻沒有道出下聯,只是指一指馬車。

  「哈哈,仲方兄,這是我家么妹阿荁。」見他沒對上來,王雱大笑道:「阿荁,還不跟陳學士道歉。」

  誰知王荁卻俏臉緋紅道:「要道歉也是陳學士,他不正經。」

  眾人不禁錯愕,倒是陳恪笑著抱拳道:「實在沒有應景的對,得罪得罪,小娘見諒。」

  「學士才高八斗,」王荁這才柔柔的一禮道:「小女今日服了。」一雙眼睛卻笑眯眯的打量著他,讓陳恪不寒而慄。

  談笑間,車進汴京城,開入陳恪為王家所賃的宅院內。王雱看到母親在妹妹的攙扶下,從車裡下來,一下恍然道:「我明白了,原來仲方兄是對出了下聯。」

  眾人好奇道:「到底是個什麼下聯?」

  王雱嘿然一笑,搖頭不語,待陳恪和母親都不在場時,才笑道:「兩個女人同車坐,一個女兒。一個娘。為娘本是女兒做。先做女兒後做娘。」

  眾人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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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陳恪回到家中,已是日暮時分,倭女一面侍奉更衣。一面柔聲稟報說,有武學院的人一直在前院等候。

  陳恪便出來相見,隔著屏風。便見廳中有一文一武兩名官員,武官身材高大、一臉虬髯,四十開外,背著手在堂中走來走去。文官三十歲左右,生得白白淨淨,任那武官如何轉圈圈,他依然安之若素。

  陳恪已經在狄青府上,與武學院一干教員見過面了,知道那武官叫郭漢。文官叫蘇進,都是狄青的老部下。後來狄元帥創辦武學院,他倆一個管教務、一個管庶務。是武學院主要的負責人。

  在屏風後稍稍觀察二人一番。陳恪才大步走出來,抱拳笑道:「抱歉抱歉。讓二位久等了。」

  蘇進趕忙起身行禮,郭漢卻似乎等得久了,有些火氣,只是草草抱拳,瓮聲瓮氣道:「你是大人,我們等等也是應該的。」

  「大人見諒,」蘇進瞥他一眼,苦笑道:「老郭這人是極好的,就是嘴巴太臭。」

  「不必在意,我隨狄元帥南征時,就與郭大哥打過交道,」陳恪哈哈大笑道:「咱們當時還喝過酒哩。」

  郭漢聞言有些不好意思道:「大人抱歉,俺是急得。」

  「天都黑了,急也不在一時。」陳恪親熱的把臂道:「走,咱們邊喝邊談。」

  府上的廚早擺好了酒菜,兩人被他拉著入了席,喝了幾杯熱絡一下,陳恪才問道:「二位有什麼事?」

  「唉,我老郭是個直筒,大人別見怪,」郭漢和蘇進對視一眼,前者道:「上次見面時,大人對我們說,武學院要遷回汴京……這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怎麼講?」陳恪問道。

  「汴京城的水太深,多少人恨不得把咱們壓扁了!」郭漢悶聲道:「跟著元帥回京一個多月了,教員們的薪俸、學生們的食廩全都沒處領,汴京城說是南京方面發,讓人去南京,那邊又說,我們已經遷走了,再與他們無關。」

  「還有,今天我們去樞密院要校舍,結果他們說,武成王廟已經移作他用了,讓我們另外找地方。」郭漢越說越生氣道:「我們上哪找地方去?這不存心想讓咱們散夥麼?」

  「消消氣、別動怒。」陳恪給他斟滿酒道:「武成王廟現在做什麼用?」

  「空著。」郭漢怒道:「這才氣人呢!問他們做什麼用,也不說。其實就是寧肯空著也不給咱們用!」

  「主要是,咱們在元帥家住了一個多月,」蘇進這時開腔道:「元帥家也不寬裕,實在不好意思再白吃白住下去了。」

  「明天就搬去。」陳恪想一想道。

  「搬到哪兒?」兩人一愣。

  「武成王廟。」陳恪理所當然道:「既然還空著,咱們就用起來。」

  「可樞密院不給用啊。」

  「這不是你們操心的問題。」陳恪淡淡道:「明天,我去一趟樞密院。」

  「要不,等著你回來了,咱們再搬?」

  「不,先了搬我再去,」陳恪笑道:「我最不願乾的就是求人,我是去知會他們一聲。」

  「哦……」郭漢一愣,旋即大笑道:「痛快!一天的鳥氣都順了。俺老郭就喜歡大人這樣的漢!」

  「只是,得罪了樞密院,怕沒什麼好處?」蘇進憂心道。

  「唉,新任的樞密使曾相公,端方君也,而且十分關心軍事。」陳恪搖頭笑道:「你們肯定沒見到他,否則不會這樣境況的。」

  「我們這樣的小吏,豈能見到樞相?」蘇進苦笑道。

  「這不就結了,等我的好消息。」陳恪笑道:「不說了,咱們喝酒,再談談開課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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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蘇進、郭漢帶領師生到武成王廟占場,陳恪則來到大內樞密院,遞名帖求見樞相。

  曾公亮對陳恪還是很看重的,很快便接見了他,還從大案後起身,坐到他身邊,笑道:「仲方啊,得忙著籌備婚禮了,怎麼有空來我這兒?」

  「因為有更重要的事兒,需要下官操心,」陳恪望向曾公亮,開門見山道:「相公,為何要置武學院於死地?」

  「怎麼講?」曾公亮一愣。

  陳恪便向他結結實實告了一狀。

  「果有此事?」曾公亮難以置信,命人將管勾校閱房的郎中換來……樞密院把持軍國機務,下設十二房,包括北面房、河西房、支差房、在京房、校閱房,廣西房、兵籍房、民兵房、吏房、知雜房、支馬房、小吏房等,其中校閱房主管訓練將士等,因為慶曆三年,第一次設立武學院時,就是由這個部門管,所以三年前的皇家武學院,也『循例』歸在此房之下。

  可見,朝廷是多麼的不重視武學了。

  不一時,那郎中來了,曾公亮問他,是否確有其事?

  當著事主,郎中沒法否認,卻振振有詞道:「陳學士見諒,咱們也是無可奈何,朝廷連年入不敷出,政事堂下文要求各部院,削減一切不必要的開支。咱們樞密院本來就占大頭,自然被緊盯著……」頓一下道:「所以咱們不得不想方設法削減,武學院不能作戰,又沒法提供武將,朝廷等於白養他們,所以樞相要求我們……」

  「老夫沒說過?」曾公亮皺眉道。

  「是,是上任樞相韓相公。」那郎中縮縮脖道。

  「一個武學院,師生加起來,不到二百人。」陳恪冷笑道:「就算全砍掉,能省出幾個錢?」

  「聊勝於無……」郎中並不怕他。

  「好一個聊勝於無!」陳恪冷哼一聲道:「官家任命我權守皇家武學院事,千叮嚀、萬囑咐,要我一定將武學院辦好,為大宋培養出優秀的將領,一洗多年積習之不善。你卻輕飄飄一句『聊勝於無』,就讓聖命化為烏有!」

  「本官可沒接到旨意,」那郎中卻不是個怕事的,也冷笑道:「總不能憑你一句話,就改弦更張?」

  「這簡單,咱們到御前去求證一番。」陳恪說著站起身。

  「唉,仲方消消氣,」見雙方要鬧僵,曾公亮趕緊讓那郎中退下道:「這裡面肯定有些誤會。」

  「沒什麼誤會,根里,就是樞密院的人,想廢了武學院。」陳恪重新坐下,氣哼哼道:「敢問相公和武學院,哪來這麼大仇?」

  「此言差矣,」曾公亮大有長者之風,並不計較陳恪的咄咄逼人,苦笑一聲道:「其實朝廷早憾於武將之無用,一直想建立一種武官的培養制度。所以在武舉之外,慶曆三年五月,首開武學於武成王廟,並以阮逸為武學教授,希望仿效太學、國監,培養出合格的後備武官。」

  「然而,事與願違,武學並不那麼有吸引力,沒有人願意入學充當武學生。對此,當時的參知政事的范文正公上疏官家道:『國家興置武學,但卻苦於無人願意入學,長此下去,只怕敵國認為我國沒有英雄。不如下令取消武學的名義,如果學生中有喜好兵法者,可由本監官員做保,讓其秘密地去讀兵書。』」陳恪冷笑著接話道:「於是,大宋,乃至華夏史上第一所專門培養軍事人才的學校——武學只存在了不足百日,就被迫結束了自己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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