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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就潛個水而已

2023-11-18 08:41:25 作者: 半園
  淄水波光瀲灩、清澈見底,側有博山兀立,重巒迭嶂,綿延數里,早春的桃花、李花、杏花逞妍斗色,染得淄水都嬌艷起來。

  水畔一處灘涂,一少年愣愣望著水面,一襲白衣。

  少年身體頎長,但有些單薄,臉色發白,嘴唇無甚血色,似乎身體有恙。

  他在此已站了一個多時辰,眸子裡滿是哀怨、不解、憂鬱和後悔,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少年的眼神忽然變得機警,立馬回頭望了一眼,見是族弟三毛,便又轉過頭去。

  「小員外,咱們回吧,銀子掉水裡就算了,只要你人沒事就好,回去把藥給喝了,等天氣暖和,我下去幫你把銀子撈起來便是。」長得五大三粗的三毛關切的說道。

  少年閉上眼睛深吸口氣,輕輕皺眉,不知該說什麼,心中嘆道,你小子知道啥,我剛投資的廠子,上千萬的銀行貸款呀,潛個水而已,就到了這裡,老子要回去!

  宋傑重重嘆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目光中的哀傷又多了幾分。

  他是一名商人,今年三十八歲,出生在西南農村,高中畢業後,便跟著親戚南下打工,進了家做山寨打火機的工廠,幹了兩年又接連跳槽去了其他幾家廠子,也都是做山寨貨。

  宋傑十分聰明,愛琢磨,動手能力強,打工十來年,學了不少技術,便決定辭職,自己做老闆,開了家手工作坊,也是做山寨產品。

  他曾經山寨過日用品、五金、食品、服裝、飾品、皮具等多個行業的產品,反正當下什麼賺錢就做什麼。

  最後發現高仿箱包和皮具利潤最高,後來他的高仿貨做得比有些真品還好。

  不久前,宋傑成了某國際品牌的指定生產商,為此他去銀行貸款一千多萬,擴大了廠房,添置了機器,新招了工人,準備大幹一場。

  為慶祝自己人生的高光時刻,宋傑帶著情人去馬代度假,被一名同胞導遊忽悠去潛水,訓練五天後,便開始深潛,當下潛到十幾米的時候,宋傑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然後便失去了知覺。

  當宋傑迷迷糊糊醒來後,發覺自己躺在床上,渾身無力,一名古裝女子正在給自己餵又濃又苦的中藥,腦子裡多了一些斷斷續續的記憶,接著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過了數日,宋傑終於清醒,發現自己所處的環境十分陌生,從自己睡的床,到房中的家具,屋子的門、窗、房梁都古色古香。

  但讓宋傑崩潰的是,這具身體不是自己的,而是一個羸弱的年輕人,見房中有銅鏡,他忙跑去鏡前一照,鏡中是一張年輕病態的臉,此時宋傑忍不住一陣咳嗽,胸口傳來劇烈疼痛。

  「小員外,你怎麼起來了,你還未痊癒,快去躺著。」一個女聲在門口響起,宋傑扭頭一看,覺得有些眼熟,略一回憶,便知道她是晁家小娘子,晁溪兒。

  見宋傑光著腳踩在地上,晁溪兒瞪了他一眼,幾步便到了宋傑面前,一把拉住宋傑,就往床上拽。

  宋傑如一件破衣服般被扔到床上,心中陡然一驚。

  他驚的是自己明明未曾見過眼前這名女子,為何知道她的名字,她力氣為啥恁大?還有,這到底是哪兒?

  見宋傑眼中有驚懼之色,晁溪兒虎著臉道:「你恁大的人,怎底還如此任性,宋員外剛過世幾月,你就去飲酒作樂,還醉倒在河中,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爹爹及時發現你,恐怕今日就該出殯了!」

  「溪兒,我……」宋傑虛弱的想說話。

  「你莫說話,你是水入肺中,傷了元氣,好好在床上待著。」晁溪兒瞪了宋傑一眼,打斷他的話。

  宋傑只得吶吶不語。

  「躺好了,我去煎藥,你應將息才行。」晁溪兒語帶警告的說道。

  宋傑躺在床上木木的點頭,晁溪兒又看了他一眼,才轉身出了門。

  宋傑此時腦中一片混沌,一段段記憶涌了出來,他知道這副身體的主人也叫宋傑,是家中獨子,今年虛歲十八,人稱宋小員外,父親是八品知鎮,三月前已病逝。

  此時是金正隆元年,此地是山東東路的淄州淄川縣顏神鎮。

  宋家是顏神鎮大戶,家中有一家琉璃坊,兩千多畝良田,佃客、僱工三十多戶。

  宋小員外是妥妥的富二代,老爹生前極為疼愛這顆獨苗,因此一些紈絝的惡習,宋小員外難免都沾染了些,比如吃喝嫖賭……

  不過,自從老爹宋冒勛病逝後,一切都變得不同了,鎮上的孟家開始打起宋家產業的主意,特別是上月,孟家家主孟永壽憑著在淄川縣做縣丞的女婿的運作,成功當上了顏神鎮九品司吏,並暫代知鎮之職,不斷找宋家麻煩。

  宋家從唐朝光化年間起便是製作琉璃的匠人,製作的琉璃器還一度成為貢品。

  孟永壽本是宋家僱工,當年也算勤快聰明,宋傑祖父便收他做了徒弟,將宋家製作琉璃之法悉數傳授,數年後,孟永壽學成,便自己開了家琉璃坊,開始燒制琉璃販賣。

  宋老爺子也十分支持,算是分了口飯給徒弟吃,後宋老爺子西去,宋傑的老爹宋冒勛一心想做官,便把家中琉璃廠一併交給孟永壽打理,自己安心考取功名,但終究只混了個八品知鎮。

  宋冒勛在世時,孟永壽表面上倒是安分守己,不過暗地裡沒少打小九九,先是花錢給自己捐了個出身,接著又把自己年方二八的女兒嫁給年近五旬的淄川縣丞當小妾,女婿比丈人還長兩歲。

  以往對宋傑點頭哈腰的孟家兩個兒子,也變得頤指氣使起來。

  ……

  宋傑躺在床上慢慢的捋著這些記憶,兩個記憶是如此清晰,都能感同身受,幾月前宋冒勛病逝,那種難過真實的刻在心頭,去銀行申請貸款成功後,那種喜悅仿佛就在眼前。

  糟了!去馬代是帶著情人去的,對妻子謊稱出國談業務,這要是回不去,那一切不都露餡了?

  想到此處宋傑一個機靈坐了起來,連忙下床穿鞋,找來一件素衣穿上,就往門外跑去。

  他隱約還記得自己是被晁溪兒的父親晁克己從淄水中撈起來的,那水中是不是隱藏了回去的秘密?

  宋傑一邊氣喘吁吁的跑著,一邊努力的回憶當天被救起時的位置,應該就在淄水流經博山腳的那片灘涂附近。

  不多時,快要喘不過氣的宋傑終於跑到那處灘涂,略作休息,便不顧一切的沖入淄水中。

  一陣刺骨的寒冷襲來,讓宋傑忍不住打個冷顫,但要回去的那股強烈欲望讓他全身肌肉繃緊,咬牙堅持下來,遂猛吸了口氣,一個猛子紮下去,試圖找到那處送自己過來的所謂門或是其他古怪的東西。

  然而,水底除了石頭,還是石頭。

  宋傑又朝著淄水中間潛去,還是一無所獲,此時他的胸口傳來一陣劇烈疼痛,在水中,宋傑忍不住開始咳嗽起來,河水大量竄進宋傑的口鼻之中,又引發更加劇烈的咳嗽,然後宋傑開始四肢亂顫,想要浮出水面,但渾身的力氣像被抽乾一般,使不出勁。

  宋傑開始窒息,並逐漸失去意識。

  就在此時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宋傑的膀子,把他往淺處拉了過去,隨即又把宋傑往上頂,讓他的頭得以露出水面,接著又有一隻手頂住了他的腰。

  露出頭的宋傑猛烈的咳嗽起來,接著宋傑感覺到許多雙手把自己抬到了岸邊。

  躺在河灘上的宋傑只覺得胃中翻滾,一股摻雜了淄水、中藥和小米粥味道的穢物從嘴巴和鼻子中泄出,流得滿身都是,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便又暈了過去。

  「晁小娘子,小員外沒事吧?」

  「吐了就死不了。」

  「那現在咋辦?」

  「抬回去呀,難道在這裡挖個坑給他埋了!」

  「哦,哥幾個,搭把手。」

  ……

  眾人七手八腳的把宋傑抬回府中,換好衣服,沒過多久宋傑便悠悠醒來。

  「宋小員外,下次你要是想尋死,得找個遠點的地方,別又讓人給看到,老是死不成閻王爺不煩我也煩。」晁溪兒見宋傑醒來,嘴上一頓冷嘲熱諷,卻沒有停下給宋傑額頭擦去水漬的手。

  「晁小娘子,你別這樣說小員外,他是因為員外身故,一時想不開。」三毛在一旁替宋傑辯解道。

  「想不開?那日和孟家幾人去喝花酒也是想不開?聽說他可是點名要攬月樓的行首含煙做陪,我看他是被鬼迷了心竅吧。」晁溪兒橫了三毛一眼,瞪著宋傑道。

  「晁小娘子,小員外不是這種人……」

  「你閉嘴!」

  「咳咳咳……」

  「糟了!小員外咳血了!」

  晁溪兒連忙扒開了宋傑的衣服,然後熱帕子給他擦拭胸口,接著開始給他施針。

  宋傑此時腦中還是暈乎乎的,全身沒有一點力氣,但還是念念不忘對淄水河底的探究,全然忘記自己是靈魂穿越過來,即便能回去,難道還是以前的宋傑?

  也虧得這種執念,讓宋傑因此獲得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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