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黑色的棺槨

  那便是這尊黑色棺槨後面所代表的龐大勢力。

  那便是關隴門閥。

  事關門閥士族的排名，事關世家宗族的興衰，事關氏族志的修訂，理所當然，被晉王李治連敲竹槓帶恐嚇趕走的關隴八大族掌舵人們自然不會輕易地死心。

  一炷香之前。

  他們命人從宮外抬來了一副被釘死的黑色棺槨。

  沒有人敢攔住那些抬棺之人的腳步。

  沒有人敢阻止那些抬棺之人的前進。

  因為，那些抬棺的人本就不是什麼普通人，而是……

  國子監內，沒有被瘟鬼之毒纏身而碩果僅存的幾名關隴門閥子弟。

  守御在朱雀門下的金吾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入皇宮大內，因為……

  這不是一個小小的金吾衛能夠攔得住的。

  這不是一個小小的金吾衛能夠擋得起的。

  六名抬棺的關隴子弟掩著面，包裹得極為嚴實。

  沒有人敢於詢問他們的身份，也沒有人敢於質疑他們的身份，因為……

  能夠將一副死了人的棺材，堂而皇之地抬入宮中，這種事，沒有足夠的底氣和膽魄，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除非……那人想被誅九族。

  就這樣，在眾多金吾衛的視線之中，在十數位帝國重臣的注視之中，在唐皇李世民威嚴赫赫的目光之中……

  他們平靜地將那尊黑色的棺槨陳放於兩儀殿中。

  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向唐皇李世民說任何的敬辭，哪怕是一個小小的躬身，彎腰也沒有……

  像一陣風，輕飄飄地來，又輕飄飄地離去。

  沉默且平靜，冰冷而肅殺。

  留下了兩儀殿內，錯愕不安的唐皇李世民與一眾帝國大臣們。

  沒有人能看見這副棺槨里究竟真正藏著什麼。

  更沒有人敢打開這封死的棺材板，一探究竟。

  但……

  作為大唐帝國真正的智者，就算看不見，卻並不影響他們對於棺槨之內，可怕存在的認知。

  所以他們保持了沉默。

  所以他們無法作出決斷。

  所以他們只能選擇等待。

  因為冰冷的黑色棺槨里，躺著的必然是一位死去的國子監學生。

  關於如何救治國子監內染上瘟鬼之毒的學生，關於最後一批留存在承恩殿內解毒藥劑的去向，關於如何找到那批被隱匿起來的野苦草……

  由此，晉王李治與那些關隴世家掌舵人們的驚天對賭已經生效。

  四個時辰過去了。

  那批野苦草，依舊渺無音訊。

  然而，這副黑色的棺槨卻極為沉重地揭露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不是所有的國子監學生都能撐過剩下的八個時辰。

  已經有人……開始死去。

  既然已經有人死去，那麼理所應當，會有更多的人，繼續死去。

  凝重的空氣瀰漫在整座兩儀殿內。

  「長孫大人！」

  「諸位，不必如此愁雲慘澹。」

  「草民倒有一言……」

  「不知當講不當講？」

  突然之間，某位黑袍中年人卻驟然出聲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一聽到是自己的四弟說話，長孫無忌立馬便來了精神！

  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後果，他迅速朝著齊可修使了一個隱晦的眼色，以十分冰冷的語氣答道：「依我看……」

  「不知當講不當講的話，就無需再講！」

  站在一旁的中書令房玄齡臉上更是露出一副極為複雜的表情，雙手插在官袍寬大的攏袖之中，暗地裡卻狠狠地揮舞著右手的手肘，不停地肘擊著這位魚龍幫幫主的小腹，試圖阻止他說些什麼。

  然而，讓這兩位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齊可修只是輕輕地笑了笑：「放心吧。」

  「我齊四一介草民罷了，關隴的那些大人物，對我不會怎麼樣的！」

  不會怎麼樣？

  聞言至此，長孫無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這位四弟，恨鐵不成鋼道：「多少年了，還是這個不知輕重的臭脾氣！」

  「當初要不是陛下護著你，你能活得到現在！」

  「早就成了過水涵洞裡的一具臭屍！」

  停頓了片刻，指了指站在兩儀殿邊那些沉默的帝國大臣們，他極為氣憤道：「老四啊！你看看這幫傢伙……」

  「你以為他們糊塗？」

  「告訴你，一個個明鏡兒似的，都恁娘的憋在心裡，屁都不放一個！」

  「別的不說，誰要敢放句話，把這棺槨抬出這兩儀殿的門檻，下場……」

  「有多悽慘你知道嗎？」

  話音剛落，被長孫無忌指尖掠過的那些傢伙卻顯得尤為不自在起來。

  面部表情更像是出門去青樓幽會之時，被自家母老虎舉著棒槌，捉姦在床的複雜神色。

  「咳咳……咳咳……」

  一貫敢於直言的諫議大夫魏徵捂著嘴咳嗽了兩聲，在說了那些振聾發聵的慷慨直言後，也變得沉默了起來。

  畢竟，向虛懷若谷的唐皇李世民直言進諫可能會遭受責罰，可能會剝削俸祿，但……

  誰要是敢單槍匹馬，站出來忤逆那些關隴門閥的集體意志，除了死，可能也就剩下死了。

  怕不怕死且不談，但作為貞觀之治的總指揮官，魏徵絕不會找死。

  當然，還有更讓人不可置信的……

  向來以行事果斷，雷厲風行為名的兵部尚書侯君集此刻也露出了罕見的躊躇神色。

  不過，他躊躇的倒不是站不站出來說話，而是……

  該以一種怎樣不起眼的方式，將自己魁梧碩大的身形藏起來。

  以此躲避長孫無忌冰冷的審視目光。

  短短十數年，能以一屆白身，從赤手空拳打拼到成為整個長安城最有權勢的不良人，齊可修自然有著超乎常人的洞察力。

  他看見了吏部尚書高士廉的低頭俯首。

  看見了宰輔馬周的閉目養神。

  看見了兵部尚書侯君集的萬般為難。

  「呵呵。」

  於是，這位魚龍幫的幫主再一次輕聲笑道：「放心吧。」

  「長孫大人。」

  「我齊四的運氣一直很不錯。」

  「十年前，有那位護著，現在……」

  「遠離了廟堂之後，我早就給自己找好了靠山吶！」

  靠山？

  皺了皺眉頭，長孫無忌有些疑惑道：「天下間，除了當今陛下之外，還有何人能夠匹敵關隴八族的力量？」

  輕輕搖了搖頭，齊可修臉上的笑意消失一空。

  「自然是天下命主，當今大唐帝國九皇子……晉王殿下！」

  他平靜且認真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