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死去的金吾衛首領

  就像是被一根箭矢刺穿了無數張沾了水的濕紙，奇怪的沉悶聲音驟然響起。

  滴答！滴答！滴答！

  緊接著，一股極為粘稠的液體從某處滴落到了楊恭仁被踩死的腿上。

  「噗！」

  「咳咳……咳咳……」

  然而，奇怪的聲音還遠遠沒有結束。

  隨著一陣痛苦的咳嗽聲音，那粘稠的液體逐漸由滴落變作了噴灑，似潑墨一般落大片大片落在了楊恭仁驚恐的臉龐之上。

  伴隨著『嘭』的一陣清脆聲音，這位關隴門閥的掌舵人的心口，終於感受到了那奔雷如電的拳勢！

  不過，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看似霸道絕倫的拳勢內里卻並未蘊含一絲拳勁！

  不知為何，天傾重岳的一拳在此刻仿佛成極為柔軟的棉花，沒有造成半點傷害！

  更遑論以一拳之威斃命！

  「呼哧呼哧呼哧……」

  死裡逃生的楊恭仁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粗喘著呼吸，胸口不停地起伏，試圖以這樣的方式來緩解自己的驚恐與緊張。

  噗嗤！噗嗤！噗嗤！

  正當此時，那陣突如其來的沉悶響聲又再一次響起，而且更為頻繁，更為密集。

  短短一兩息的時間之內，起碼連續響了五六次。

  似乎是正因為如此，灑在楊恭仁臉上的粘稠液體竟然如滔滔江水一般，從半空傾瀉而下，連綿不絕！

  徹底打濕了他的乾癟枯瘦的臉頰。

  「楊恭仁！」

  「告訴孤王……」

  「究竟為什麼？」

  黑暗的密道里驟然響起太子李承乾冰冷的質問聲音。

  聞言至此，楊恭仁雙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縮！

  他徹底醒悟了過來！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指向自己心口的必殺一拳，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拳勁。

  他終於知道那些灑在乃至於噴涌在自己臉頰上的粘稠液體酒精是什麼！

  他終於知道那些奇怪的『噗嗤』聲音……

  究竟從何而來！

  那是匕首的刀尖刺進金吾衛首領身體的殺意！

  那是從金吾衛首領口中噴涌而出的猩紅鮮血！

  那是死去之後，拳勁驟然消失的絕望與不甘！

  理所當然……

  那名金吾衛首領，死了。

  被太子李承乾從背後捅入的冰冷匕首……

  活活刺死了。

  只聽見『撲通』一聲，身披著甲冑的巨大身軀如山嶽一般轟然倒下！

  使得整個狹小的地道都仿佛震了三震。

  這名金吾衛首領到臨死的那一刻，只怕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主子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結果了自己的性命。

  他更沒想到如重岳般天傾的不是他的拳勢，不是他的殺意，而是他流失的生命與倒下的身軀。

  理所當然，他死不瞑目。

  然而，他身處黑暗……

  所以，沒有人會看見這名金吾衛首領在死的那一刻，瞪大著雙眼，怒目圓睜。

  沒有人會看見他臉上的絕望與殺意。

  當然，更沒有人會知悉他生前那最為壯烈的一記拳勢！

  這名金吾衛首領的屍體將在此處無聲無息的腐爛。

  他的名字將徹底被宗族行譜所掩埋。

  他的骨灰將永遠永遠深葬於黑暗。

  但……

  作為一名天下間最為驕傲的唐人。

  作為一名大唐帝國真正的軍人。

  作為一名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縱然是身處黑暗，卻決然心向光明。

  因為，他便是光明。

  他已盡的拳勢是光明。

  他噴涌的鮮血是光明。

  他倒下的身軀是光明。

  他，便是這大唐皇宮之中，最為耀眼的光明！

  「你……」

  「為……為什麼？」

  感受著心口處冰冷的刀尖與殘留的鮮血，楊恭仁不可置信地問道。

  這位關隴門閥的掌舵人，怎麼也想不通……

  眼前的東宮太子，竟然會倒戈相向，救下了自己的性命。

  「呵呵。」

  李承乾冷笑一聲：「不聽話的狗……」

  「孤王不需要。」

  黑暗之中看不清任何表情與臉色，但這並不妨礙楊恭仁從這兩聲冷笑之中，感受到了某人的冷酷與殘忍。

  他知道，一定是方才那名金吾衛首領沒有顧忌這位大唐帝國儲君性命安危的衝動邁步，徹底激怒了某人。

  思慮片刻，楊恭仁卻又暗自搖了搖頭。

  因為，這絕不是眼前懦弱太子的性格。

  或者說，就算是殺了這名金吾衛首領，也絕不會選擇在此刻，在此時，親自出手。

  「當真……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他喃喃自語了一句之後，便以極為平靜的語氣問道：「為什麼救下我？」

  聞言，太子李承乾微微笑了笑，有些玩味地問道：「楊恭仁。」

  「你身為關隴八大族的掌舵人之一，位極人臣，權勢更是滔天。」

  「按道理來說，沒必要暗中謀劃如此彌天大計……」

  「孤王想知道……你這麼做的動機究竟是什麼？」

  動機？

  皺了皺眉頭，楊恭仁有些不以為然道：「自然是因為一個人。」

  「何人？」

  「晉王，李治。」

  九弟？

  想起方才在皇宮大道上，楊恭仁那副驚懼到手腳冰涼，渾身顫慄的模樣，李承乾陷入了萬份震驚的神色。

  作為大唐帝國的未來儲君，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為何眼前這位弘農楊氏的掌舵人，花了這麼大的功夫，付出了這麼慘烈的代價，更是落得喪家犬般的境地，竟然只是為了對付一個小小的孩童？

  但念及楊恭仁本就深沉的心機，可怕的城府，依舊老謀深算的性子。

  李承乾本能地相信，眼前這位老太監，絕不會無的放矢！

  「太子殿下，想必您也清楚……」

  「你我二人，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出了事兒，誰也別想跑脫！」

  停頓了片刻，楊恭仁平靜且認真地說道：「當今陛下有三位嫡皇子。」

  「誰能奪得大統之位，猶未可知。」

  「不過，依照以老夫的拙見來看，最終登上那帝位的不是您，也不是您的對手魏王李泰……」

  「而是……」

  「您年紀最小的幼弟，九皇子——李治。」

  「不可能！」

  話音未落，李承乾出言悍然打斷道。

  「絕不可能！」

  「父皇一向偏寵四弟，為了讓其與孤王的太子率府一爭高下。又冊封其為京兆府府尹！」

  「而……九弟，九弟有什麼？」

  「尚且年幼不談，朝中更無大臣支持！」

  「無論如何，他也絕不會登臨帝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