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出城

  似乎是看見了什麼稀世珍寶一般，他兩眼放光，朝著一隻大開的木箱走去，極為小心地伸出雙手，抬起那隻和田碧玉雕琢而成的玉佛，反覆把玩不止。

  玉佛高約兩尺，渾體通透，碧綠無暇，沒有一絲雜色。

  不僅是材質，雕工更是精細無比，佛像手中猶如米粒般大小的念珠，竟然被鐫刻得淋漓盡致，極為飽滿。

  實乃世間罕見之物！

  作為大唐帝國的太子，李承乾平日裡見過的奇珍異寶，也算是數不勝數。

  吐谷渾進貢的蓮花瓣金碗，南詔國進貢的極品血珊瑚，党項人進貢的七彩犀角琉璃杯……

  眼界可謂是極為不一般，普通的物件自然不入他的法眼之中。

  但即便是如此，當這位帝國儲君看見那尊玉佛的時候，竟也遲遲挪不開眼。

  或是輕輕朝著玉佛的光頭哈兩口氣，再拂袖緩緩擦拭乾淨；或是伸出中指小心地敲打兩下玉佛的袈裟，發出『咚咚』的沉悶響聲；又或是把那尊玉佛高高舉起，看了個底朝天……

  當真是愛不釋手！

  「咳咳……咳咳……」

  正當此時，一陣極為不和諧的咳嗽聲音，卻徹底打斷了他的興致。

  李承乾皺了皺眉頭，這才反應過來……

  這尊玉佛，並不是自己的東西，而是身邊這個老傢伙的物件。

  無奈之下，他撇了撇嘴，依依不捨地將玉佛放進了木箱內。

  但眼神之中，卻絲毫藏不住內心的貪婪。

  「楊恭仁，說吧！」

  「什麼意思？」

  李承乾有些不滿地問道。

  方才一直跪在地上的楊恭仁哪裡還看不出眼前這位太子殿下的小心思，這玉佛本就是他家中重寶，若不是因為此次形勢已然失控，也不會下如此血本！

  「唉！」

  擦了擦眼角也不知有還是沒有的淚水，他哀婉淒絕道：「殿下！」

  「老臣親族已亡！」

  「在世上已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連個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

  「要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

  「又有何用啊！」

  興許是真的覺得眼前這些寶物礙眼，說著說著，楊恭仁竟驟然起身，一步踏前，餓虎撲食般朝著那尊玉佛沖了過去！

  攏袖之中伸出略顯瘦弱的雙手便欲要將玉佛抬起！

  望著眼前這老傢伙激憤得有些難以自持的模樣，李承乾哪裡還想不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住手！」

  「你敢！」

  嘭！

  眼疾手快的他竟也不顧自己跛了的右腿，狠狠朝著楊恭仁的左肩猛地一拳揮出！

  「啊！」

  如枯枝般的指尖才剛剛接觸到玉佛的袈裟，卻立刻像是觸及到了熾熱的火焰似的，伴隨著一聲驚覺慘叫，閃電般收縮了回來！

  受此重擊，楊恭仁整個身形瞬間癱倒在了木箱上。

  有些厭惡地看了身前的老者，李承乾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微眯著雙眼，他冰冷地說道：「楊恭仁！」

  「莫要假惺惺的跟孤來這一套！」

  「要砸東西滾回自己的府里砸去，少在孤的明德殿之中，故作姿態！」

  誠如所言，若真是想要砸了那尊玉佛，早在家裡就可以砸碎了，還要費老大勁抬到這裡作甚？

  被點破心思的楊恭仁倒是沒有一絲羞憤，他雙膝跪地，如蛆蟲一般爬到李承乾的腳下，淚流滿面道：「太子殿下！」

  「求求您大發慈悲，救救老臣！」

  「救救老臣啊！」

  救？

  怎麼救？

  沒有理會腳下哭嚎的老者，望著那些裝滿了金銀財寶的木箱，李承乾沉默許久，陷入了躊躇的兩難之中。

  似乎是在做著什麼極為艱難的抉擇。

  半晌。

  他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臉上的神色突然變得極為平靜。

  就像是波瀾不驚的湖水一般。

  「孤……救不了你。」

  他極為認真地說道。

  「楊恭仁。」

  「那一日在明德門的城樓上，發生了何事，你清楚嗎？」

  明德門的城樓上？

  思慮了片刻，楊恭仁很快便回想起了那件事……一名旅賁軍的校尉刺殺帝國的九皇子李治。

  「老臣……一直呆在府里，絲毫不敢走動半分！」

  「所以……不甚清楚。」

  他平靜地說道。

  「既然你不清楚……」

  「那孤便告訴你。」

  想起朱雀門上被諸位帝國重臣的那一幕，想起被唐皇李世民下旨收去旅賁軍虎符的那一幕，想起自己兩儀殿內被責問得啞口無言的那一幕，李承乾眼中透露出萬分的殺意！

  他咬牙切齒道：「孤的旅賁軍出了叛徒，竟敢刺殺九弟！」

  「所以……孤現在已經是自身難保。」

  「再者而言，瘟鬼之毒的解藥在承恩殿。」

  「除了九弟之外，不可能有人拿得到。」

  聞言至此，楊恭仁並沒有慌亂，而是輕輕搖了搖頭，道：「太子殿下！」

  「既然如此……」

  「那瘟鬼之毒的解藥，老臣不要也罷！」

  「還請您幫老臣另一件事。」

  「只要您答應，這箱子裡寶物，我弘農楊氏百年積累，老臣自當雙手奉於殿下！」

  不是取瘟鬼之毒的解藥？

  李承乾皺了皺眉頭，卻又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將那尊玉佛重新捧在了手裡。

  「說吧，何事？」

  他平靜地問道。

  又是苦情戲，又是苦肉計，演了這麼久，為的不就是等著一句話嗎？

  楊恭仁的臉上不由閃過一絲喜色……

  是真正的欣喜。

  「殿下！」

  「老臣想……出城！」

  「不可能！」

  話音剛落，李承乾的左手驟然鬆開，玉佛『嘭』的一聲重新跌回了木箱之中。

  「楊恭仁！」

  他寒聲而道：「你這玉佛，你這蓮花瓣金碗，還有你這七彩琉璃杯，孤……怕是消受不起了。」

  「你要砸的話……便砸了吧！」

  「不怕告訴你，如今長安早已封城，別說是個人，就算連只鳥都飛不出！」

  停頓了片刻，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李承乾又換鋒一轉道：「哦，對了！」

  「有個人倒是能幫你打開長安城的城門……」

  「不過，那個人不是孤，而是……司天監監正洪正德。」

  「你的玉佛啊，送錯了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