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被包圍的鴻臚客館

  作為帝國接待外邦使臣與來賓的館舍，鴻臚客館位於含光門內之東甜水街至四府街南段，占據整整兩條街區的面積，是以館舍規模極大，居住在內的外邦使臣極多。

  而且，每個屬國的使臣都有自己的一片地盤，互不干擾。

  然而就在今日，這裡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雖是初春時節，長安城上的天色卻是陰沉得可怕。

  鴻臚客館的大門外。

  數百名金吾衛圍成半圓形，分成幾排，肅穆而立，沉默不語。

  或是手持寒刀，嚴陣以待；或是指扣弩箭，蓄勢待發；或是立起黑盾，圍成一圈，以防備可怕的暗器。

  「把門堵上，一個也不許放走！」

  「陳左，派幾隊弓弩手沿院牆巡視，膽敢翻牆越逃者，格殺勿論！」

  盾陣內，傳來魏王李泰冰冷的殺意。

  並沒有過多的言語指揮，很快，訓練有素的金吾衛沉默著迅速變換陣型，那些站在中間的弓弩手立刻拱起身子，從陳列中撤出，以十人為一隊，分成了三四隊，朝著院牆的兩邊，潛行而去。

  他們一邊走，一邊抬頭看著院牆上的動靜，架著手臂的弓弩半刻也不曾放下。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鴻臚客觀內的使臣來賓們紛紛錯愕，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大人！大人！」

  「唐人帶重兵將我們包圍了！」

  院牆上，一名腳踩木屐的東洋人迅速爬下梯子，朝著屋內倉皇跑去。

  「大人！唐兵來了！」

  「快！快！快！他們要殺人啦！」

  「絕不能讓他們衝進來！」

  不僅僅是他一人而已，但凡是聽見了門外動靜的外邦人無論是高麗人還是新羅人，無論是百濟人還是蒙古諸部之人，都如泉涌般紛紛朝著一處極為不起眼的屋舍內涌去。

  這處屋舍極為普通，並沒有什麼引人注目的地方，之所以吸引眾人的原因，自然不是屋舍本身，而是此時在屋舍內，圍成一圈的各國使臣們。

  「一定是你，這個東洋人！」

  「泄露了秘密，這才惹得如此禍端！」

  正位上，一名衣著寬大藏袍的黑臉漢子起身而立，極為震怒道。

  此人是吐蕃的使臣——祿東贊。

  「不錯！」

  「方才我就看見那東洋小鬼極為慌亂的模樣……」

  「我看……乾脆把東洋人殺了，拋屍出去，以泄唐人之憤！」

  話音未落，數名使臣也隨聲附和道。

  他們是百濟與新羅諸國的使臣，毗鄰東洋已久。

  與東洋交戰百年，關係極為惡劣。

  「殺了他！」

  「扔出去！」

  「剁成肉泥！」

  這樣的意見很快得到了屋內大多數使臣的支持，眾人紛紛高聲喊道。

  你一言我一語之下，象徵著百國威嚴的鴻臚客館仿佛成了嘈雜的菜市口，污言穢語，謾罵不止。

  然而，面對眾人攻訐，端坐於木椅上的東洋使臣一夜十三次郎卻絲毫沒有任何的懼意。

  他站起身來，平靜地環顧著諸國使臣此時的嘴臉，眼中不禁閃過一絲輕蔑與不屑。

  「呵呵。」

  一夜十三次郎冷笑一聲道：「告訴你們……」

  「此事，誰也脫不了干係！」

  「野苦草的秘密一旦流入長安城，屆時便會一片大亂，那些高官顯貴們必會費勁心思，不惜動用刀兵，強行搜刮所有野苦草，而那些染了瘟鬼之毒卻無藥可醫的普通人，便只能是死路一條！」

  「現在大家都知道治療瘟鬼之毒最為關鍵的藥引是為何物，居然想當然以為唐人會放過你們？」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怕告訴各位，若是殺了我，野苦草的消息只需半個時辰，便能傳遍整個長安城……」

  只需半個時辰，便會傳滿整個長安城？

  此言一出，眾人或是低頭，或是瞪眼，或是渾身顫慄，盡皆沉默。

  誰也沒有想到這位看似瘦弱的東洋使臣能夠將事情做到如此決絕的地步。

  剎那間，場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烏地也，野苦草一事是你先發現的。」

  「你看此事……如何解決？」

  沒有理會眾人，一夜十三次郎轉頭朝著端坐於正位的那名虬髯大漢問道。

  聞言，眾人這才想起，事情的始作俑者……吐谷渾的使臣，烏地也。

  不由地紛紛朝著場間的正中位置望去。

  被眾人矚目的烏地也似乎早已料到唐人如此猛烈的反應，他的臉上平靜得就像一塊萬古不化的冰川。

  「這野苦草一事，我也是偶然發現。」

  「那一日，我與諸位前往鴻臚寺示威，歸來途中，才知曉我有一名手下竟然不幸染了瘟鬼之毒，幸好……機緣巧合之下，他誤食了野苦草，這才因禍得福，苟且住了性命。」

  「不過，我想現在最重要的……」

  「不是怎麼給門外的唐軍一個交代，而是諸位人心不足蛇吞象，不顧長安城中唐人的性命，便將野苦草搜刮一空，斷了唐人的活路，此事如何善了？」

  「試想一番，若是唐軍破門而入，發現諸位少則藏匿百斤，多則藏匿千斤的野苦草……」

  烏地也欲言又止道。

  聽到此番言語，諸位使臣這才醒悟過來，還有比唐軍堵在門外更可怕的事情……那便是手中過剩的野苦草。

  「完了！該如何是好？」

  「一旦發現，豈非必死無疑啊！」

  「燒了！乾脆一把火全燒了！」

  眾人紛紛面露驚懼，惶恐而道。

  望著亂做一團的諸國使臣們，烏地也搖了搖頭：「這可是幾千斤的藥草，怎麼燒？」

  「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說不定，燒到一半，火光與藥味便引得門外唐軍注意，悍然破門而入……」

  「屆時，燒的可不是草藥，而是諸位的屍身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到底該如何是好？」

  突然之間，一旁的藏袍大漢祿東贊寒聲問道。

  雖同為大唐的屬國，但吐蕃卻算其中的大國，而且是吐谷渾接壤的鄰國，是以作為吐蕃的使臣，祿東贊說的話便極有分量。

  烏地也自然不敢怠慢半分，他揮了揮手，示意稍安勿躁，繼續說道：「諸位將野苦草送到我吐谷渾的公館大院內即可，其他的事情，無需諸位操心。」

  送到吐谷渾的公館大院？

  眾位使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剎那間，愁雲慘澹的臉色便消失一空，隱約間，竟有喜色上了眉頭。

  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見到有人竟然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背黑鍋，諸國使臣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好好好！此等辦法甚好啊！」

  「多謝烏地也大人！烏地也大人捨己為人，實乃高義啊！」

  「甚好！我一夜十三次郎定會替大人收屍，今夜便多上十三炷香，以告慰大人在天之靈！」

  眾人急忙紛紛拜謝道。

  生怕那烏地也，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