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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1:10:09 作者: 西來君
桑絕筆。
他讓她,離開這大內,離開開封。
九歌看著信上「絕筆」二字,忽然意識到,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當日他在月下起誓,與她此生相守相依,絕不離棄。一約既定,萬山無阻。
可他終究,輕諾寡信。
九歌心中大慟,捂著胸口,喘不上氣來,隨即兩眼一黑,整個人暈了過去。
翌日醒來,便看見蘭姐兒守在她床頭,皺著眉,一臉的憂色。
她又慢慢闔上了眼。
她誰也不想見。
她聽到了蘭姐兒離開的聲音,不一會兒,更多的人來到了她的床前。
她不在乎他們是誰,這世上,她誰也不在乎。
「九歌。」是李鳶的聲音。
「你有身孕了。」
九歌腦子嗡的一聲,旋即睜開了眼。
她抓著李鳶的胳膊,死死地盯著她,仿佛要從她眼裡尋到一絲說謊的痕跡。
可是,李鳶扶著她的肩,告訴她:「是真的。」
多麼荒唐啊,九歌無力地躺倒在床上,果真是因果報應嗎?
若是昨日知道了此事,他會不會多出幾分生的意志,這個孩子,她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會不會有機會,見到自己的父親。
可是,沒有如果。
她突然想起老道塞給她的那四句詩,曾經苦思冥想都不得其要,如今一看,原來啊……
月落星稀,孤燈未滅,一星孤……無一不是歿世之兆。
自柴桑走後,九歌的神情便黯淡了下來,林沐和李鳶離了京,姜老太爺突然去世,柏舟陪著姜寧,扶著姜老太爺的靈柩回了黎州。
柴昭繼承了皇位,小小的他坐在寬大的龍椅上,戰戰兢兢地看著底下的朝臣。
「師傅,我怕。」下朝之後,柴昭抱著九歌的胳膊說。
九歌摸摸他的頭:「陛下不用怕,只要陛下以天下百姓為己任,便對得起那個位置。」
沒有了柴桑,好像世間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坍塌了。
九歌的肚子一天天大了,她並沒有如柴桑所言,立即離開皇宮。
柴桑走後,柴昭開始依賴她,他喊她一句師傅,她不忍留他一人,在這偌大的皇宮中。
九月,邊關急報,契丹南下,南昭容領軍出征。
十日後,九歌正在福明宮中,看著小皇帝寫字。
李葦踉踉蹌蹌地跑進來,神色慌張:「陛下,南將軍反了。」
柴昭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一臉懵懂地看向九歌。
九歌表情一滯:「你說誰?」
「南將軍,南昭容!」
南昭容披著黃袍進京,一路上猶入無人之境。
唯有在宮門前,遇到一個小黃門攔在馬前。
「你敢攔我?」南昭容看著馬前的小太監,一臉的威嚴,這小黃門看著陌生得緊,這些年他打宮門進進出出,從未見過。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小黃門怒目而視,眼中沒有絲毫畏懼。
南昭容仰天一笑:「哈哈哈,亂臣賊子,好一個亂臣賊子,這天下,哪有什麼亂臣賊子!」
不等南昭容開口,身旁的人便出手,一左一右,將小黃門拉了下去。
「南昭容,你這樣做,可對得起先帝嗎?」小黃門掙扎著,不住地回過頭去喊。
見南昭容變了臉色,身邊一名副將搭起弓,朝著小黃門便射了過去,只一箭,便讓他再也發不了聲。
南昭容皺起了眉,卻沒有說什麼,下了馬,隻身朝福明宮走去。
走到宮門前,他停了下來,福明宮外里三層外三層,都是他的人,他在宮門外站了很久,終究是沒有進去。
過了兩日,柏舟從黎州趕來。
他手握一桿長槍,站在了福明宮前。
門外的守將一左一右攔在柏舟面前:「慕容將軍,南將軍的令,誰都不許進去。」
柏舟沒有多言,揮起長槍,一槍一個,將他二人掀翻在地。
其餘人見狀,不敢再上前,只得任他闖了進去。
柏舟一進門,便看見九歌和柴昭一大一小在檐下站著。
那情形,看得人心裡酸楚,他更是不知道,一別兩三月,九歌的肚子已然這樣大了。
他一步步走了過去,長揖道:「見過陛下。」
隨後看向九歌:「你還好嗎?」
九歌看著柏舟,眼中布滿了憂色:「你何必來?」
柏舟是一員猛將,南昭容不會動他,即使換了天,他也能活得很好,他只需要冷眼旁觀,便能坐享一生榮華。
柏舟毫不在意地一笑:「我手中已無一兵一卒,唯有隻身一人,捨命陪君。」
九歌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這些天,她眼看著這開封城中上上下下對南昭容前呼後擁,這城中,這宮中,無一沒有受過柴桑的福澤,便是這偌大的開封城,也是柴桑頂著壓力和罵名擴建的。
六年前開封是什麼樣,大周是什麼樣,如今他們是什麼樣。
他不過走了三個月,人人便把他忘了個乾淨。
可今日柏舟站在這裡,舍下一身榮華,甚至是搭上性命也要同他們站在一起,讓她知道,這世上,終歸還有人記得他。
入了夜,小皇帝睡下,九歌緩緩打開了門,入眼便是,柏舟握著長槍,靠坐在殿前的台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