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頁

2023-09-04 21:10:09 作者: 西來君
    是逃不過的宿命。

    霽兒的情況依舊不見好,可九歌在回信中,卻不敢提及。

    與契丹交手之後,大周捷報頻傳,一封封信從北邊飛來,夾雜著漠土和狂沙,在那些跳躍的文字間,她仿佛穿越千里,與柴桑站在一起,共享著澎湃和激動。

    四十二天,連收三關三州,一向傲慢如契丹人,也不得不接受今時不同往日這個現實。

    殘陽如血,一場大戰過後,這個古老的關隘又恢復了平靜,只剩大周的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柴桑手持長劍,登上隘口,向北望,是幾十年裡中原人聞風色變的強敵契丹,但近日種種,一一證明,強敵並非不可戰勝。

    而他身後,是大周領土,先前中原在契丹鐵騎下遭受的屈辱皆已成往事,往者不可諫,但從今往後,有他一日,寸土不能失!

    「陛下,隘口風大,當心受風,早些回營吧。」李葦在一旁勸誡道,這一開口,灌了一嘴的風沙。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這話,竟一語成讖。

    當夜,柴桑便發起熱來。

    他身體一向康健,又有習武的習慣,這些個頭疼腦熱,並不放在心上,仍舊率領大軍向前推進。

    可一日日的,吃著藥,病不見好,還漸漸重了起來,直到跨不上馬,才原地修整。

    塞外苦寒之地,柴桑這次的病來的險又急,軍醫束手無策,南昭容等人紛紛勸柴桑以身體為要,先行退兵。

    柴桑躺在榻上,始終沒有鬆口。

    眾人散去之後,他睜著雙眼,望向漆黑的帳頂。

    退兵?這樣的形勢,他怎麼可能退兵!

    面對大周的攻勢,契丹毫無還手之力,關隘的百姓在契丹人的奴役下屈辱地活了幾十年,他既然不遠千里來了,怎麼肯就此收手!

    才三關三州,他還要繼續向北,將中原王朝失去的一一奪回來,他要……

    毫無徵兆地,柴桑突然喉嚨發癢,忍不住咳了幾聲,他撐起身體,拿過枕邊的帕子,接住咳出的濃痰。

    燭光微弱,但他還是清晰地看到了,帕子上的一片殷紅。

    那不是痰,是血。

    李葦守在外面,許是聽到了他咳嗽,問了句「陛下?」,就要掀簾進來。

    柴桑急忙把手裡的帕子收進袖口,躺回床上,應了一聲:「沒事。」

    李葦倒了一杯水,遞到榻前,柴桑擺了擺手,示意他放在一邊,等人出去後,才端起來漱了漱口。

    這時,他才感覺到了喉里的血腥味。

    不過是染了風寒,他竟然,咳血了。

    身體雖然抱恙,但柴桑的神智卻極為清醒,安允十六州的地形圖仿佛就在他眼前,那是他多少個日夜難以安眠,披衣起來,舉著蠟一一觀照的東西。

    他的手握了握拳,已經有些使不上力,手指無意間碰到腰間,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一直隨身帶著的荷包。

    上次在衛州,他把它從身上解下,讓九歌拆開來看,她看到「沅芷」二字,卻並不如他所想的那樣激動。

    她說,她已經不需要了。

    他戴在身上五年的東西,視為珍寶一樣,她說,她不需要了。

    可是有些東西,一旦戴上就很難摘下來。

    就如「沅芷」兩個字,他戴在身上,刻在心裡,不敢摘下來。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柴桑最終還是同意了收兵,因為他已經在榻上起不來了。

    上千里的跋涉對他而言又是一番挑戰,回到皇宮時,他已經昏迷不醒了。

    九歌眼見著李葦前後張羅著,將人抬回福明宮,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整個人瞬間失去了支撐,跌坐在地上。

    李葦趕緊將她扶起來,攙著她走到床邊,解釋著個中詳情。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只聽到了柴桑兩個字。

    這個人,竟是柴桑?

    眼前這個人,怎麼會是柴桑!

    柴桑的身姿,是那樣挺拔,他的臉上,永遠充斥著蓬勃的生氣,他的眼,包容萬物又含情脈脈……

    可是,她看著床上躺著的那人,那熟悉的眉眼,乾裂的唇,就是她的柴桑啊。

    怎麼會這樣,他不過走了數月,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變成了這樣?

    九歌伸手去解柴桑的衣襟,她的手止不住地發抖,那衣襟像是同她作對,任她怎樣用力,撕扯拉拽,並未變形分毫。

    他一定是受了傷,不然不可能這樣。

    「夫人」,看到九歌的反應,李葦的眼眶不禁濕潤了起來,他大著膽子上前,抓住九歌的手,從柴桑胸前移開。

    「陛下並沒有受傷。」

    太醫跑了進來,九歌恍惚間,被人扶到了一邊,南昭容看到她那個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像針扎一樣疼。

    他走到九歌身旁蹲下來,仰視著她,嘴裡不停地安慰著:「沒事的,太醫來了,陛下會沒事的。」

    看見南昭容,九歌再也繃不住了,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師兄」,她的聲音在顫抖,然而除了這兩個字,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柴桑出了這樣大的事,福明宮裡人來人往,直到臨近子時才安靜下來。

    殿內終於剩下了他們兩個。

    九歌坐在床邊,為柴桑擦著臉,一下,兩下,仿佛回到了她左腿受傷的那些時日,那時柴桑也是這樣,照顧著她。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