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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1:10:09 作者: 西來君
    她是什麼樣的人,他心裡再清楚不過。

    樂安谷的家說淹就淹,戰場之上手刃敵人毫不手軟,自己的生母,說不認就不認……

    她以最大的善意待人,骨子裡卻有一種狠決。

    她會有糾結,但是一旦下了決心,磐石難移。而攢夠了失望,她一定會離開。

    看似她給了他三天時間,但其實這三天,她給的是自己,一旦她釐清內心,做了決定,任誰,都無法改變。

    他等待的,不是她的原諒,而是她的裁決。

    今夜月色如水,風也很溫柔。他靠在門邊,整整一夜,無法入眠。

    翌日,九歌起了個大早,一出門,便看到裊裊炊煙。

    他沒有走,她毫不意外。

    她想從井裡絞上一桶水來洗臉,走到井邊,發現桶里水是滿的。

    淨過了臉,便見柴桑在院裡的石桌上擺好了早膳。

    她毫不客氣地走過去坐下,面前是兩碗白粥,和一小碟野菜。

    「家裡只有米,先將就著吃些,稍後我下山去買點菜。」柴桑看著九歌,像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夫妻,若無其事地談著家常。

    她沒有抬頭,卻聽出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或許是昨夜在外面吹了一夜涼風,受了風寒?

    九歌趕緊抑制住內心的猜測,她才不要心疼他,這麼多年,她心疼的還不夠多嗎?她太清楚自己的秉性了,一心疼,就會心軟。

    用完了膳,將一切收拾妥當後,柴桑準備出門,又有些不放心,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喊道:「九歌,我下趟山,一會兒便回來。」

    聽到自己的名字,九歌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到柴桑,又趕緊低下,只是僅一眼,便清楚地看到,他的髮絲有些凌亂,眼底是一片烏青。

    柴桑剛走她就出了門。

    要去的地方不遠,用不著騎馬,九歌一個人晃晃悠悠地走在小道上,看到好看的小花,便順手摘了,不一會兒手裡便滿滿一把。

    她要去的地方是山東邊的一塊平地,那裡有父親趙珩的墳墓。

    然而一拐角,遠遠地卻看見,墓前站著一個身影。

    那人好像收拾完東西正準備離開,轉身望見九歌,瞬間呆在原地。

    是張櫟,九歌一眼認出了他,張婉的哥哥,南昭容的大舅子。

    如果說先前不算熟,如今也算親上加親,九歌走過去,主動問候道:「張家大哥,好久不見。」

    張櫟這才回過神來,嘴角擠出一絲不自在的笑:「姑娘好。」

    「你這是?」九歌看了眼張櫟手中提著的竹籃,又看了眼他身後父親的墳墓。

    「我上山挖草藥,正巧看到趙先生的墓前有些雜草,便幫著清了清,姑娘怎麼回來了?」張櫟忙不迭地解釋道。

    挖草藥?九歌心中有些疑惑,據她所知,張家在澶州並沒有什麼草藥生意,而且也從未聽聞張櫟對草藥有什麼興趣。

    「張家哥哥有心了。」雖然心裡覺得奇怪,九歌還是第一時間道了謝,隨後說:「我近來無事,便回來看看。」

    「姑娘什麼時候走?」張櫟突然問。

    「不知道」,九歌實話實說:「或許今晚,或許明日,或許……不走了。」

    張櫟臉上頓時生出一絲欣喜,很快便有些擔憂:「姑娘在開封,可是出了什麼事?」

    九歌搖搖頭,卻也不願多做解釋:「我想在父親墓前多待一會兒,就不同張家哥哥一道下山了。」

    「好。」張櫟的嘴張了張,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行了個禮,獨自下山了。

    回去的時候,他特意繞了遠路,果然看見個熟悉的身影,他沒有上前,而是巧妙地避開。

    原來她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突然有些失落。

    九歌看著父親墓前新添過了土,土壤清新,沒有一絲雜草,心裡有些感動。

    張家父子都是很好的人,品德良善,又深明大義,若是她這次不走了,一定下山去拜訪。

    「爹,你說我應不應該,再回開封?」九歌席地坐著,將路上采的野花一束束分開,按自己的喜好重新排好,擺在趙珩墳前。

    空曠的山野寂靜如常,甚至沒有一絲風。

    是啊,九歌苦笑著,這件事只能自己做主,沒有人能拿得了主意。

    柴桑從山下回來時,已經接近午時。

    他將買來的肉和菜放在庖廚,然後站在了正屋門口喊了句:「我回來了。」

    九歌沒有回應,他又等了一會兒,這才發現屋內甚至沒有任何響動。

    柴桑心裡有些慌張,但還是抑住凌亂的心神,輕輕地推了一下,門「吱呀」一聲開了,他朝裡面望了一眼。

    屋內陳設簡單,一眼便清清楚楚,哪裡有九歌的影子!

    他轉身像只無頭蒼蠅在院子裡四處亂竄,甚至看過了自己剛放了東西的庖廚,沒有人,哪裡都沒有。

    一股不安的情緒襲上心頭,他一屁股跌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難道她,走了?

    正午的太陽火辣辣的,烤得他腦子發懵,不知有幾隻蟬躲在哪棵樹上,一聲,一聲,叫得清脆、響亮,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對著他的耳朵,又割,又磨。

    漸漸地,他開始喘不過氣來,呼吸越來越急促,只能趴在石桌上,臉貼著冰涼的桌面,獲得片刻的清明。

    她不是個不告而別的人,還不到三天,他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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