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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1:10:09 作者: 西來君
    柴桑想起王朴方才伏案疾書的樣子,心裡有些堵得慌。但聽他還有一件,立馬打起精神,認真聽他說下去。

    「便是拙荊。」

    柴桑眼前立即浮現出方才所見的婦人。

    「我二人,少年夫妻,一路扶持至今,然而我,家業單薄,眼看行將就木,家中既無子嗣,也無餘財……」說到此處,王朴眼含濁淚,一臉動容。

    「臣知道,陛下朝政繁忙,但希望陛下看在臣這些年也算盡心盡力的份上,對拙荊照拂一二。」王朴看著柴桑,眼中充滿了祈求。

    「這是自然,你放心。」柴桑拍了拍王朴的手背,卻陡然發現,他的手顫抖不止。

    王朴閉上了眼,長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裡都是不甘。

    「為臣,遇上陛下,是臣的福分,然而,這君臣緣分,終歸是薄了些。」說了這許多話,顯然消耗了他很多精力,整個人看著比方才更為虛弱。

    「莫要亂想。」良久,柴桑嘴裡擠出這四個字。

    「惟願日後陛下統一南北時,灑一杯酒,臣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回宮的路上,柴桑與林沐默契地誰也沒開口。

    自柴桑走後,九歌便坐在福明宮前的台階上,直到人定時分,才又看見他的身影。

    今夜月色皎潔,遠遠的,他自宮外,踏月而來。

    「怎麼在地上坐著?」柴桑走到九歌面前,輕聲問道。

    九歌這才回過神,方才只顧看著他一步步走來,竟沒發覺他這麼快就走到了自己身前。

    「回來了?」九歌仰起頭問,隨即手撐著地,準備起身。

    「嗯。」柴桑應了一聲,朝九歌伸出手。

    九歌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借著柴桑的力起來,卻被他用力一拽,整個人跌進了他的懷裡。

    她立即意識到,今日的柴桑有些反常。

    王朴突然病重,他心情低落,甚至難過,是自然的。但是以往他有情緒時,怎麼也會忍著到殿中再發作,可今日……

    「怎麼了?」她低聲問,話里透著小心。

    柴桑沒有搭話,只是將懷裡人抱的更緊。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柴桑才將人鬆開:「天涼了,回去吧。」

    「王大人……怎樣了?」說著,九歌遞上一杯熱茶,隨後坐到了炕桌的另一邊。

    她不知道柴桑在王朴家中見到了什麼,但他現在這個樣子,顯然不樂觀。

    柴桑將茶放在了炕桌上,整個人松垮地斜倚在榻上,一臉的疲累。

    「怕是,不成了。」九歌竟從他的聲音中,聽出幾分頹喪。

    王朴自澶州時就跟著柴桑,是先帝為他挑的股肱之臣,可以說,柴桑在朝政上的每一個決定,背後都有王朴的影子。

    他是柴桑最可靠的師長和最忠實的追隨者。

    這樣的一個人,竟然,說不成就不成了?

    「那,南征之事?」九歌帶著幾分小心問道,先南後北的戰略,是王朴最先提出的,他也是一力促成此事的人。

    況且,柴桑的計劃一環扣一環,一步錯,步步亂。

    「打,天塌下來也要打。」說這話時,柴桑的聲調並不高,卻滿是決心和分量。

    城西,慕容家。

    「世兄,你這是?」慕容訣看著姜易從袖口取出一片衣襟,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慕容兄」,姜易將衣襟推到慕容訣身前:「世侄前途一片光明,而姜家沒落多年,雙方已不相配,先前的約定,便作罷吧。」

    「世兄這是退親來了?」慕容訣一臉的不可置信。

    十幾年前他忿然離京,躲到澶州,甚至占山為王,落草為寇,十幾年杳無音訊,姜家都信守承諾,不曾將女兒許給他人。

    如今他父子二人重返京城,落下了腳,姜家第一次上門,卻是來退婚的。

    「世兄,我知道,回京之後,慕容家沒有第一時間上門提親,是我們的不對,我先給你賠個禮,只是這婚姻之事,畢竟是大事,你看……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慕容訣急忙出言挽留。

    姜易的女兒他雖然多年未見,但姜家的家風,向來沒得說,這樣的人家養出來的女兒,品性不會差。

    因此對這門婚事,他絕對是支持的。

    「不瞞慕容兄,這是小女的意思。」姜易本不打算說實話,但看慕容訣一臉誠摯,終是有些不忍。

    慕容柏舟眼神微動,衣袖下垂著的手不自覺握成了拳。

    一聽是姜寧的主意,慕容訣瞬間愣住,一時倒不知道說什麼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想起了身後一直站著的慕容柏舟,手肘碰了他一下:「你說句話。」

    慕容柏舟猶豫了一番,最終垂下眼瞼:「孩兒……無話可說。」

    姜易走後,慕容訣看著自己的兒子,深深嘆了一口氣,很是無奈。

    「可惜了。」那可是姜家,雖然如今無人在朝,但是當年的姜老太爺,一身風骨。

    說完,慕容訣便回了自己的房間,只剩慕容柏舟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天沒有塌,但是王朴,沒能留住。

    在他彌留之際,當年澶州的故人齊聚王府,送了他最後一程。

    他沒有食言,儘管精神已經恍惚,仍是苦苦捱著,直等得柴桑來,將枕邊的《治平論》交到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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