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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1:10:09 作者: 西來君
今日有這樣大的反應,多半是從小到大,這樣的話沒少聽。
若是換作從前,九歌能急得從凳子上跳起來與人辯駁,之前在澶州,她可是當著柴桑的面說過「我不想借你的勢」。
可是現在,她不會了。
「這不是什麼壞話。」九歌看著李鳶的眼睛,認真地說:「因為父親的緣故,我從小讀書識字比別人早些,看過的書比別人多些。」
「若沒有父親,我不會有這許多的想法,我走的,將是和世間千萬女子一樣的路。」
九歌的話像寺廟的晨鐘,一下下震顫著李鳶的心。
她不也正是因為有李彥明這樣的父親,才得以從小識得十八般兵器,在練武的路上比別人少走了許多的彎路嗎?
「而如今旁人這樣說,說明父親的盛名,我不曾辱沒,這對我而言,是肯定,哪怕我不需要這樣的肯定。」
「但我永遠為有這樣的父親心存感激和驕傲。」
李鳶此前從未聽別人這樣講過,但九歌的話卻字字砸在她心裡。
在這句話的威壓之下,她曾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只為在世人面前證明自己,殊不知這句話,本身就是證明。
此刻她看著一臉誠摯的九歌,心懷感激。
她與九歌相識的時日不算長,她一直欣賞她身上的學識和勇氣,也一直不明白,她為何要留在宮中,忍受著四面襲來的流言蜚語,如同風霜刀劍對她緊緊相逼。
可現在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你為何會選擇陛下?」李鳶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九歌怔了一下,隨即脫口而出:「因為我敬他,愛他。」
是了,李鳶心裡想,敬他,所以甘願提攜玉龍為君死,愛他,所以寧願終其一生畫地為牢。
李鳶竟然有些羨慕,九歌有這樣一個,能敬,能愛的人。
九歌母親的事在京中傳的沸沸揚揚,自然也傳到了張太妃的耳朵里。
於是一大早,太妃便宣了九歌母女覲見。
期間,太妃倒也沒有多說什麼,無非是感慨母女重逢的不易,讓她心生艷羨。
然而九歌母女前腳剛離了頤華宮,張太妃瞬間就變了臉,對一旁的宮女說:「同陛下講,請他閒暇時過來一趟。」
九歌的母親何粱氏倒是沒想那許多,走在御花園的道上,一臉喜色。
「小九,你要把握好機會。」何粱氏拍了拍九歌的手背,親昵地說,倒像是母女二人從未分別過。
九歌有些不自在,但也沒把手從何粱氏的手中抽出來。
只是何粱氏的話,讓她心生疑惑,她習慣性地微微皺眉,偏過頭問:「什麼機會?」
何粱氏四下看了看,然後湊近了說:「咱們家家世雖然不如褚家,但你得皇上的喜歡,又受太妃看重,未必不能……」
「母親!」話未說完,便被九歌出言打斷。
何粱氏微微有些發怔,相認後,這還是九歌第一次開口喚自己母親。
然而下一秒,她便被九歌的話帶回了現實。
「以後休要提這話,我沒這個心思。」
九歌的語氣已然冷了下來,但何粱氏顯然沒有意識到,仍沿著這個話頭繼續說。
「你如今正值青春年華,陛下覺得新鮮,日後年紀一大,未必能一直討得陛下歡心,做母親的總是要為兒女籌謀……」
「母親若真是為我籌謀,十幾年前為何撇下我和父親?」九歌看著眼前這個年逾三十的婦人,心仿佛墜入了千年寒潭。
她也曾十月懷胎生下自己,如今卻,滿臉算計。
何粱氏似乎沒料到,九歌會當面回懟自己,一時間啞口無言。
「母親這便離宮吧,我前殿還有事。」
說完,九歌轉身便走,只剩何粱氏一人愣在原地。
直到身邊有聲音傳來,她才回過神來。
「這位夫人,可需要在下帶您離宮?」
何粱氏回頭一看,只見面前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年紀雖小,卻說話得體、風度翩翩,不免上下一番打量。
她在開封城算不上個人物,但到底也是個官家夫人,一看便知道眼前人不是普通的宮中侍衛,臉上不免多了幾分熱情。
「有勞小將軍。」
出宮的路上,何粱氏的嘴沒個停歇,不停地問東問西,聽的鄭羽心裡頗為厭煩。
但顧及到她畢竟是九歌的生身母親,他只得陪著笑臉,不時地回應一二。
待把人送出了宮門,才長吁一口氣。
若不是怕她在宮中四處亂晃,給九歌生出什麼禍端,他才懶得與這樣的婦人周旋。
畢竟方才他撞見九歌母女時,皇后就在附近。
晚間,柴桑在福明宮批閱奏章,九歌立侍一旁,拿著墨條一下一下打著圈,明顯心不在焉。
柴桑回想起日間在頤華宮中,張太妃說的話。
「何粱氏畢恭畢敬,卻絲毫不提九歌。」
他知道張太妃的性子,她雖然為人熱絡,但在有些事上,從來都是點到為止。
見過何粱氏之後,便匆匆叫他過去,箇中緣由已然明了。
她以為母女相認,九歌從此有了依靠,可一見何粱氏,卻發現全然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柴桑放下手中的筆,握住九歌的手,將墨條從她手中拿開,看著她的雙眼,篤定地說:「你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