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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1:10:09 作者: 西來君
    就那樣彼此看著,像多年未見,像在描摹彼此的眉眼,刻畫彼此的線條,將對方化在眼睛裡。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柴桑心中默念著這句詩,他多希望,他是那個夜歸人,哪怕天寒白屋貧。

    而九歌,也明白了木簪上「夜歸人」的含義,想他刻下這三個字時,腦中所想也正如今日這般。林沐曾問她,他是否有承諾,所以夜歸人,便是承諾嗎?即使後來,輕諾必寡信。

    如星,如月,如清風。

    如石,如木,如山川。

    如花嬌艷,如泉清冽。

    如竹傲然,如雲難摘。

    「天冷了,關好窗。」終於,柴桑還是擠出了一句。

    九歌看著他,手遲遲未動,其實她想問「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想請他進來,為他除掉大氅,抖淨身上的雪,擦乾被雪浸濕的頭髮,拉他坐到小火爐前,遞給他一杯暖身的熱酒,但最後脫口只是一句:「雪天路滑,下山當心。」

    九歌關上了窗,背對窗站著,她不想回頭,也不想離開。

    厚厚的積雪鬆軟綿密,人走在上面,是沒有聲音的。

    良久,九歌輕輕地將窗推開一條小縫,外面已沒有了身影,她披了件衣服,打開門走出來,走到柴桑站過的地方,借著雪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留下的腳印。她雖沒有回頭,但腳印告訴她,他停留了多久。

    第17章

    北方的冬天是漫長的,一旦開始下雪,一場雪一場寒,山上積的雪會留存整個冬天。冬至一過,數九便開始了,九為極數,是至陽之數,又是至大之數,至陽意味著陰氣的消散,

    數到第九次,寒氣到了頭,九盡桃花開,便是春深日暖了。

    目下正是四九,所謂「熱在三伏,冷在四九」,三九、四九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他不明白為什麼即使冒著嚴寒,義父也要把玉娘送到澶州來。明明馬上就要過年,他之前跟義父說的好好的,年前肯定會回開封。

    「會不會有人不想讓王爺回開封過年。」王朴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引得眾人側目。

    「或者,換句話說,是不是有人不想讓王爺回開封。」

    不想讓他回開封,會是誰?他回開封,礙了誰的眼?

    說來也是諷刺,九歌現在才覺得,柴桑不同了。他封王時沒覺得,他娶妻時沒覺得,只要他還在澶州,他就永遠是一州刺史,永遠是柴桑,可現在,他覺得他不同了。

    這種改變,來自於外界,他人在澶州,但已經有人把帳算在他頭上了。

    「其實封王時,王爺就該有所察覺。」

    他是有所察覺,義父在前朝也曾做到樞密使,掌軍政大權,那時有青哥兒、津哥兒在,府中來往的達官顯貴並不對他這個所謂義子多有青睞。

    可自他封王之後,眾人待他的態度便曖昧起來,其中緣由他也清楚,無非是眼前義父膝下無子,他們要爭權奪利,自然要找好工具,一個是他,一個便是郭崇。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王爺的太平日子要結束了。」王朴心有感概,連他也沒想到,來的這樣快。

    雖然未曾涉足朝堂,但受父親的影響,九歌對朝堂之上這些鬼蜮伎倆深為不恥:「時人不識凌雲木,直待凌雲始道高。王爺便是凌雲木,待有一日直插雲霄,縱是遠在天邊,皇上也能看得見。這些小人的伎倆,不必掛懷。」

    九歌這話,柴桑聽著很是舒心,他正是這樣想的,義父有此舉動可能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而並非對奸邪之人聽之任之。此時他要坐得住,更要行得正,坐得端。

    王朴倒是對九歌的話有些吃驚,他原先以為她只是讀了不少書,人聰明,有些鬼點子,但如今看來,更是有一番難得的氣度。

    「九歌說的對。」

    聽到王朴對自己的肯定,九歌心裡暗暗有些開心,畢竟她知道,王朴的學識,再給她十年她都未必追得上。

    「王爺不必掛懷,做好眼前的事便可,箇中緣由,我會想辦法再打聽。眼下最重要的事,是王妃要來了,可闔府上下,似乎沒有一點準備。」

    柴桑是沒有準備,他一回來便撲在政事上,南昭容和九歌他們又都有傷在身,他原先計劃開了春再去開封接人,哪知義父突然要把人直接送回澶州。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雖然方才他們聊的話題,林沐並不太懂,也插不上手,但是說起柴桑,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偷偷瞄了九歌一眼,還好,神色如常。但他現在看著王樸直發愁,柴桑與九歌的糾葛,他不會一無所知吧。

    王朴方才說,大哥的太平日子要結束了,依他看,若是那個大嫂知道大哥與九歌的事,怕是全府的太平日子都要結束了。

    雖然在開封,很多人都夸褚家女賢德,可是有哪個女人願意看男人在婚姻里心猿意馬,不,比心猿意馬還糟,是心有所屬。

    他真是操碎了心。

    其實現在來澶州,玉娘心裡也是不大情願的。

    她想在開封再多待一些時間,嫁到梡州後,她已經三年沒有回開封,這次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從她心底來講,其實驚魂未定,她只想待在開封,待在家人身邊,安安穩穩、平平靜靜。可她沒想到,在家住了不過兩個月,父親就和皇上做主,將她嫁到了晉王府。

    沒什麼情願不情願,三年前她出遠門還是前往梡州,如今她又一個人只身前往澶州,在外人的眼裡,這是一段好姻緣,再嫁的女子能配得良人,還身份顯赫,實屬難得,在她父親眼裡自然也是,可於她,倒沒有太大區別。她的事,她總是做不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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