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元一眼

  孤男寡女小樹林。

  這並不是形容宋缺和句芒二人的此情此景。而是這片樹林的名字，叫孤男寡女小樹林。

  這片樹林本沒有名字，是句芒臨時給起的。

  因為不久前的這裡，還有著許多能夠變成人類的萬獸居住，但現在沒有了。

  這裡只剩下宋缺和句芒。

  句芒此刻捧著宋缺的臉，在仔仔細細的觀察著宋缺瞳孔顏色的變化。

  「還是不夠穩定，但逐漸在變得穩定。進化區以前有同步率這個說法，但當時我和羲和是有分歧的。羲和認為百分百同步率可以實現，以人的形態。但我認為百分百同步率一旦達成，那人類就變成了萬獸了。」

  宋缺沒有說話，現在的他體型與人類大小無異，但眼瞳顏色是血紅色，像極了惡魔。

  他的皮膚里血管的顏色也過於喧賓奪主，讓整個人看起來宛若感染了某種生化小說里才會有的病毒。

  鼻息間偶爾發出的喘息也帶著野獸的低鳴。

  「所以我一直不認為存在完美血清，就像阿卡司的小心肝，她獲得了力量，身體的一部分卻獸化了。只是那一部分很小，她運氣很好，深海藍的眼睛看起來很漂亮，不能說話也沒關係，男人有時候也喜歡沉默的女人。直到唐閒把混沌這種生物馴服，帶到了人間之前，我都沒有想過所謂的完美血清。」

  即便是進化區，秩序之子，也沒有辦法與浩劫級生物一戰。法庭審判長，四凶獸這種級別的就更不用提。

  人類狩獵過的浩劫級，便是泰坦巨獸，還是奄奄一息的狀態。

  所以句芒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也沒有想過會有一天，見到真正的「半獸人」。

  時間已經是初夏，句芒與宋缺所在的這片「孤男寡女小樹林」又有些炎熱，句芒脫掉外套，姣好的身材顯露出來。

  宋缺別過頭去。

  句芒笑了：

  「現在這裡沒有別人，你就算做了什麼，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喬珊珊不會知道的。」

  宋缺沒有說話，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中的月亮。

  「現在的你，是有獸性的。雖然你曾經有過一個極為混亂的人格，但那個人格也只是無法以常理推論。而眼下這個，或許並不複雜，卻十分的凶戾，發泄發泄又有什麼不好呢？」

  句芒就像在誘導小動物犯罪一樣，她眼神迷離：

  「喬珊珊這樣的女人有的我也有，我比她更厲害哦，而且她會向我一樣，不在乎你如今醜陋的樣子嗎？雖然情況在好轉，你也許會慢慢控制住自己的獸化形態，直到完全掌控，但那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不如趁著這個時間，我們來測試一下半獸與人類之間是否存在生殖隔離？」

  宋缺站起了身，眼中帶著警告的意味，他現在說話很生硬，與唐很肉不同，唐很肉說話流暢，但句式總是缺少銜接。而宋缺現在說話則是比較艱難。

  他很清醒，但不管怎麼清醒，胸腔里都有一股怒火想著去宣洩掉。

  若非他本就是一個極為克制的人，也一直以來有著極高的道德素養，恐怕會任由這股怒火吞噬，釋放獸性，成為一個破壞狂。

  「我……去湖裡……冷靜一下。」宋缺身影幾個起落間便消失了。

  句芒也就收起了各種求偶行為。

  她眼裡的迷離漸漸散去，變得清明起來，隨後拿出筆記，開始這般記錄著：

  「相比起第一日他第一次完全獸化時想要殺死我的衝動，到現在為止，基本不管怎麼挑釁他，都已經可以做到表面淡定了。

  真難以想像宋缺以前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人類之中真的有這樣的人嗎？這簡直是個聖人。

  我能感受到那股溢出的殺氣和殺戮欲望。在他撕裂萬獸的時候，那些腥臭的臟器，他開始不斷地啃噬。

  生吃萬獸這種行為當然不好受，在他變成人類形態的時候，就開始為這種行為付出代價，他瘋狂的嘔吐，開始為自己的變化而有些懊惱，但很快又變得意志堅定起來。

  繼續撩撥他也快沒有意思了，宋缺真是有一個有趣的軀體和無趣的靈魂，獸化之後很有意思，但漸漸也開始沒有意思了，聖人人格開始一點一點占據主導，相信不久後，他就可以自如的駕馭萬獸形態。

  不過也只有他可以辦到了，但凡換個內心不乾淨的，恐怕都早已被獸性吞噬。

  等到宋缺完全駕馭好萬獸形態，這個實驗就算徹底成功。但很可惜，它並不具備泛用性。

  畢竟聖人只有一個。」

  測試歸測試，句芒其實現在才意識到，方才自己是在玩火，萬一宋缺真的就獸性大發把自己怎麼了呢？

  當然，這種萬一不存在。

  不多時，宋缺便已經回來。

  他的頭髮濕淋淋的，明顯是在水裡浸泡了許久。天氣雖然慢慢變得溫暖，但湖水卻依舊冰冷。

  不過很有效。

  宋缺眼中的猩紅色黯淡了不少，皮膚上的血紅色紋路也已經褪去大半。

  他的語速也流暢了很多：

  「我在外面留了一些記號，是當初跟黎小姐和唐景先生一起定的，順著這些記號，也許這幾天就會有人找到我。現在的我，感覺已經能夠壓制住這些戾氣，也許再過幾天便好。我很快就能回到百川市了對吧？」

  「比起之前進步很大，但你越來越沒意思了，還以為一個表面越端著的人，獸化之後就會越邪惡，結果你的人設里，大概就沒有這一面。」

  這些天沒被句芒少抱怨，宋缺絕覺得句芒三觀有問題，以後回到百川市了，一定得好好教育教育。

  ……

  ……

  次日，艷陽高照。

  孤男寡女小樹林裡瀰漫著一股子腐肉味道。原本宋缺聞到這些味道都很噁心。

  但現在他已經漸漸習慣了。就像是某種臭不可聞的東西，如果吃都吃下去了，那聞就自然是小事情。

  宋缺此刻很警惕，句芒還沒有感覺到，但宋缺能夠感覺到，有兩股讓他不舒服的氣息正在靠近這裡。

  速度並不快，像是一邊探尋，一邊行進。

  原本俊秀的臉上很快浮現出那些血管一樣的紅色脈絡，宋缺的眼瞳也迅速的被紅色淹沒。

  獸化形態，百分之十四。

  目前最低形態宋缺只能壓制到百分之七點三。按照句芒的說法，如果想要和人類的女孩子談戀愛，那就得壓制到百分之三以下，如此一來，就幾乎不會有萬獸的特質。

  頂多會被人當做紅眼病，熬夜過久血絲過多，看著有點嚇人。

  百分之十四的獸化形態，讓宋缺的嗅覺被大幅度強化。

  不僅僅是嗅覺，他整個人呈現出爬行的姿態，牙齒也漸漸變得尖銳，有獠牙化的趨勢。

  而雙目里呈現的視界也有了不小的變化。

  他看到的不再是五彩斑斕的世界，那些繽紛多彩全部變成了灰茫茫的一片，灰霧之中，有兩人形的紅色光團。

  即便距離還有很遠，即便視野里隔著無數花草樹木山岩，宋缺還是能夠通過獸化的視覺，看到對方。

  獸化形態，百分之二十六。

  耳朵變得尖銳，皮膚也如同刀削過的岩石一樣。頭髮也慢慢變了顏色。

  隨後宋缺開始奔跑，他就像是一隻貓一樣，幾乎不發出聲音，但他沒有因此而覺得能夠瞞過什麼。

  對手的氣味和氣息他已經猜到了。

  這是來自伊甸神庭的走狗。

  和上次那個自稱善惡的怪物一樣，這些傢伙極為恐怖，宋缺單獨對付其中一個，即便是完全獸化，靠著天平之眼的預測未來，也根本無法與之對抗。

  最終能夠獲得勝利，靠的是自殘。

  宋缺將這種能力稱之為的同生共死領域。只有阿卡司知曉宋缺的這種能力。

  但現在不是了，善惡使對於宋缺來說，過於強大，即便那一日宋缺自己都快死了，善惡使也沒有死去。

  它終究逃掉了。

  所以這次的對手，必然是有備而來。

  在宋缺思考著這些問題的時候，一道恐怖的光柱從天而降，如雷霆砸落！

  宋缺反應神速，一瞬間就進入了百分之三十九的獸化狀態，半邊臉已經變得如同惡魔一般，身體也大了一圈，兩隻手的手肘處長出了半米左右的尖刺。肩膀上也呈現出刺骨。

  他的速度和力量都倍增，卻也只是堪堪避開了那一擊。

  「跑！趕緊……回……」

  宋缺的語速變得很慢，他的語言神經系統已經忘記了如何使用人類語言。

  句芒一聽，沒有多問一句話，直接二話不說就打開了傳送裂縫，同時讓周遭的植物開始瘋狂生長。

  「打不過就跑，作為我最重要的實驗體，千萬別死了啊！」

  【走！】

  這句話句芒已經聽不懂了，因為宋缺正在進行百分之五十的獸化。

  現在的他，跟英俊小伙基本沒有關係，不過如果惡魔有顏值，宋缺一定是那種很帥氣的惡魔。

  句芒走了。

  自然是擔心宋缺的。

  但宋缺的腦袋其實也很好使，他沒有選擇跟自己一起走，說明他有別的安排，而這個安排里，自己這個天賦燃燒了一半的人，顯然是個拖後腿的。

  金色的光柱連續降臨，每一個神使所共有的能力便是召喚這些看起來如神輝一樣的毀滅光束，一旦擊中對手，可以直接在魂晶層面造成傷害，簡而言之，算是針對萬獸的靈魂攻擊。

  但宋缺本質上不是萬獸，他沒有魂晶，只有一顆強鍵的心臟。

  金光過後，句芒臨走前所催生的植物已經被燒的殘缺不堪。

  兩道高大的身影極快的速度出現在宋缺身前。

  在宋缺感應對手的時候，身為萬獸的兩個神使，也感應到了宋缺的氣息。

  【果然如善惡所言，是很奇怪的生物。】生死神使的神袍為青黑色。

  天罰神使的神袍則為淺紅色。

  【不曾見過，目露紅光已經很詭異，這本是神階生物的特性，但它不可能是神階生物，我主這般偉大的存在，數萬年來也就七個。奇怪，真是奇怪。】

  天罰與生死一左一右，與宋缺成掎角之勢。

  宋缺不清楚這兩個神官的能力，一時間也不敢冒然行動。

  既是不敢冒然行動，也是無法行動。

  兩大浩劫的威壓，讓宋缺感覺到腳如同灌了鉛一樣。

  生死神使說道：

  【善惡說他能同生共死，卻不知道與我的獻祭相比，誰更厲害。】

  詭異的青黑色霧氣瀰漫在天地間，宋缺本能的感覺到危險，他顧不得許多，直接進入了百分之九十六的獸化形態。

  原本壓制著宋缺的力量頓時變弱。

  不管是力量，速度，還是體格，宋缺的各項能力值都大幅度提升。

  值得一提的是，這種獸化程度所帶來的的能力提升，並非是平滑的。

  越高的百分比，能力增幅的跨度也越來越誇張。

  眼下的宋缺，已經有了與浩劫級生物正面肉搏的能力。

  只是在兩位神官眼裡看來，依舊弱小了些。

  青黑色的領域在極速吸食宋缺的生命，宋缺的領域裡，自己的生命下降，對手也會下降。

  但生死神使的能力乃是獻祭。

  對手所損失的任何生命，不管是不是自己造成的，哪怕是對方自殘的，都會歸於自己。

  這是一種極度克制宋缺的能力。

  但宋缺沒有第一時間遠遠遁走，只是短距離的退卻。

  ……

  ……

  數日前，百川市。

  「如果我們不與宋缺溝通，又如何能夠確保宋缺明白我們的作戰計劃？他又不能未卜先……」

  黎小虞的辦公室已經成了作戰指揮中心，她話講到一半，便忽然停住。

  唐景笑了笑，說道：

  「宋缺是可以未卜先知的，雖然他看的不如不周龜那麼遠，但不周龜也不如宋缺看的那般近與精準。天平之眼這種天賦，即便在我們秩序之子看來，也是極為稀有的能力。」

  黎小虞有些懂了。

  唐景說道：

  「我留意過，宋缺上次擊敗善惡的地方，做了記號，這個記號一路指向了某片林地。而我們的狙擊手已經順著這個記號做好了埋伏。」

  「狙擊手？」

  「是的，狙擊手。而且是最為致命的狙擊手。」

  ……

  ……

  礦區，孤男寡女小樹林。

  在兩大神使與宋缺的折騰下，孤男寡女小樹林已經快要變成衣不蔽體小荒地。

  但也因此，使得這片樹林變得視野開闊起來。

  元霧捂著一隻眼睛，在孤男寡女小樹林的數千米外，盯著生死神使說道：

  「句芒小姐有些畫蛇添足了，還好宋缺大人堅持住了。不過宋缺大人……變得真的很嚇人啊。」

  「鎖定了嗎？」一旁的阿卡司問道。

  「沒問題了。」

  「那就一眼送它下地獄吧。」

  「嗯！」

  銀白色的長髮舞動，元霧的瞳孔里，呈現出一片扭曲的空間。

  他的實力還遠遠無法與這些浩劫之上相比，但鏡之眼的威力本就極為可怕，乃是法官都感到麻煩的能力。

  這數個月來，元霧接受秩序者的改造，只做了一件事，強化鏡之眼威力之外的所有因素，將鏡之眼真正的變成一件可用的兵器。

  數千米外的戰場，生死之神看著宋缺不斷的掙扎與閃躲，卻就是無法改變生命一點一點歸零的命運，它的笑聲充滿了猙獰。

  只是下一秒，笑聲戛然止。

  就像是忽然進入了一個異空間，生死神使一下子只感覺到所有與礦區的感應隔斷，緊接著，它的身體開始被詭異的能量割裂！

  這一幕過程其實很漫長，足足持續了十來秒，但因為過於詭異，這十來秒的時間裡，天罰愣是沒有出手，它還沒有搞明白髮生了什麼。

  直到空間的波動再次歸於平靜。

  數千米外的元霧眨巴眨巴眼睛，淡定的說道：

  「擊殺成功。還剩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