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金字塔里的小狐狸和老狐狸

  比黎小虞更擔心宋缺的，那便是喬珊珊了。喬醫生好不容易盼回宋缺，這還沒聊熱乎，宋缺便又自告奮勇的接了個任務。

  帶回更多的人。

  他和於小喆還有林森，隱約也察覺到了一些關鍵點，一些唐閒可能沒有提及的東西。

  考慮到審判騎士的數量越來越多，金字塔社會可能很快就會迎來巨大的變動。

  為了阻止某個極為糟糕的可能性發生，宋缺，於小喆和林森三人重返了金字塔。

  目的地便是崇尚自由的林肯堡壘。

  在龍襲事件之後，林肯堡壘內部的那些邪惡秘密曝光，fbi和cia高層連番換人。

  局勢動盪，人才輩出的第四層也越發混亂。

  如今的林肯堡壘，可以說是半個無法地帶。

  前四層里，越高的層級，反而越混亂。宋缺林森等人來到這裡，反而比較安全。

  他們現在的目的便是聯繫一個人類反叛陣營的代表。

  所謂的反叛陣營，便是那些還始終相信宋缺的人。

  如今宋缺的名聲在金字塔里兩極分化。

  活在高層衣食無憂的人們，大多認為宋缺只是宋家的一個敗類。

  他面具怪人的身份暴露，對審判騎士做出的一些殘忍行徑也被揭曉。

  輿論很快就把宋缺塑造成了一個類似小丑的瘋子。

  甚至被形容為一個史無前例的綁架犯。

  因為聖地堡壘的幾十萬人口，集體失蹤，去向何處也不知道。而至始至終，金字塔的種種飛行載具，都無法偏離既定飛行軌道。

  而人們的認知依舊停留在「外邊兒」是一個比礦區更難生存的地方。

  至少對於金字塔里的人來說，外界依舊是一個輻射遍地，瞬間就會讓人死去的惡劣地方。

  所以宋缺大概率是帶著這些人去了礦區。聖地堡壘的探查人員也發現，堡壘儲備的可攜式傳送裂縫，以及製造材料，基本沒有任何存余。

  這就更加證明了宋缺挾持了數十萬人前往了礦區。

  而有趣的是，金字塔各家傳送站大門都關閉了——所以這幾十萬人，是沒辦法在礦區存活滿七天以上的。

  由此，就衍生出了兩個說法。

  第一個說法，宋缺殘忍至極，報復社會，將大量聖地堡壘的居民挾持，手上沾滿鮮血。

  如今那些居民大概率是已經死去。昔日的人類聯軍指揮，天選之子，方舟堡壘的領主，如今則成了和伊甸魔童平級的超危險人物。

  為了抓捕宋缺，大量的審判騎士被派遣去了礦區。但也都只是在藍色區域遊走。

  一方面搜尋宋缺，一方面算是保護那些還在挖礦的工人。

  而第二個說法，呼聲遠遠小於第一個，但卻逐漸的在擴大聲勢——宋缺沒有挾持聖地堡壘的幾十萬人，而是那些人自願追隨宋缺。宋缺找到了能夠在礦區長久生存的辦法，或者說……在那個原本屬於人類的世界裡，生存的辦法。

  這對於金字塔的統治者們來說，這樣的言論無疑是極具威脅的。

  他們不大理解宋缺都已經這般了，為何還會有人相信他？

  而最為奇怪的是，這些人大多都是獵人，是曾經在約佩拉平原受宋缺統率的人。

  這個世界難道真的有人可以靠人格魅力折服他人的？

  他們難道不知道擁護宋缺便是與整個金字塔體系為敵？

  各個金字塔堡壘領主們困惑。

  但日益擴大的「救世主」言論，已經表明了事態的嚴重。只是誰也沒辦法遏制這些言論。

  自打宋缺離開聖地堡壘後，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黎家，但有趣的是，黎家也不說話。

  宋缺的種種行為被揭開，情報的提供者是監察者康斯坦丁。黎萬業大概是謀算到了什麼，他一方面沒有拒絕康斯坦丁傳達的一些意思，一方面也不去追捕圍剿那些願意追隨宋缺的人。

  這個真正最強堡壘的領主，腦子裡謀算著什麼，就連他的兩個兒子也不知道。

  ……

  ……

  聖地堡壘，第九層。

  在宋缺離開之後，聖地堡壘就變成了黎家的產業。

  三十九堡壘交由了黎小年和黎錚打理，而黎萬業則負責管理聖地堡壘。

  此前的聖地堡壘，沒有多少人，隨著宋缺走了一部分後，一些人才的離去使得聖地堡壘幾乎癱瘓，無法運作。

  但黎萬業帶了一批人來之後，就很快解決了這個問題。

  讓黎萬業意想不到的是，聖地堡壘的礦藏儲藏量驚人的豐富。這些儲藏量簡直是其他堡壘的數倍。

  他無法想像聖地堡壘的採礦方式是怎麼樣的。

  直到多番詢問之後，才得知了一個驚人的真相——原來沒有天賦的人，可以長久的生存在礦區。

  這一事實被發現後，黎萬業也震驚了許久，他老謀深算，思慮極遠，想到的層面也比較多。

  在這個世界裡，有太多他們以為正確的事情，卻是錯誤的。

  只是黎萬業也沒有震驚太久，很快的就接受了這一事實。

  他很聰明，沒有將這件事聲張，也明白了為何聖地堡壘始終網絡封鎖的原因。

  原來是為了防止這麼一個秘密泄露出去。

  那麼宋缺帶走的那些人，難不成都是非天賦者？還是說宋缺知道剝離天賦的方法？

  黎萬業搖頭，他隱約覺得，唐閒那天對自己說的事情，說不定大多都是真的。

  外面的世界，是真正存在的。

  也因此，黎萬業在宋缺這件事上，始終沒有表態。

  今日的黎萬業，有些拘束，在聖地堡壘的第九層，除了那些審判騎士外沒有任何存在。

  空蕩蕩的第九層，石碑上的內容都已經消失了。黎萬業走在街道上，眼神飄忽，像是在計算著稍後要說的話。以及把握好自己的一些態度。

  在街道盡頭，站立著一個年輕人。

  康斯坦丁其實不是第一次與黎萬業聯絡，但卻是第一次和黎萬業面對面的交談。

  「上一次與我見面的，也是一個和您一樣年輕的人。」

  「嗯，那是塞壬，一個還算有些本事，但過於狂妄自負的人。」

  「這麼一想，倒也貼切，他應該已經死了吧？」

  「是的。」

  康斯坦丁對黎萬業還算客氣。黎萬業對康斯坦丁也很恭敬。

  他默默思慮許久，計算了許多，對康斯坦丁的來意猜到了一些。

  「我聽那位大人說，與您一般，服務於『神』的，原本還有幾個。如今他們是不是……」黎萬業很適時的停下了。

  康斯坦丁淡淡一笑，說道：

  「是的，他們都死了，死在了伊甸魔童的手上，即便活著的，也叛變向了魔童。」

  「這魔童還真可惡。」

  「可惡嗎？黎萬業，我對你的忠誠持懷疑態度。」

  「但我確實是您手底下，最好用的一個人，有黎家在，很多事情，您便不需要親自出手，至於忠誠，大人，我想我們都有自己的算盤。」黎萬業顯得誠惶誠恐，但話語裡的意思，卻並沒有半點妥協。

  康斯坦丁並不奇怪，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已經證明了黎家的家主，是一個精於算計的男人。

  「塞壬去找你，大概是最大的敗筆。看來伊甸魔童對你說了不少我們的事情。」

  「他沒有說很多，至少沒有提到你們的名字，但他告訴我，這個世界沒有神。本質上來說，您也只是一個人類。我沒有褻瀆您的意思，我只是在很坦誠的跟你講，我願意接受您的差遣，完成一些您覺得不方便做的事情。」

  天花板的光忽然黯淡下來。

  康斯坦丁的眼裡閃過一絲警惕，但隨即又變得漠然起來，他冷冷的說道：

  「你覺得我需要？」

  「需要還是不需要，都是您的決定，我只是一個僕人，說得難聽一點，用那位伊甸魔童的話來說，我不過是秩序者的一條狗。」

  「他也是這麼形容我們的對吧？」

  康斯坦丁越發好奇，那一天裡，唐閒和黎萬業到底聊了些什麼？那個男人到底計算到了多遠的事情。

  事實已經證明，唐閒的確把該算計的都算計到了，塞壬和自己都被擺了一道。

  黎萬業也沒有否認，他點頭說道：

  「他的確是這麼形容你們幾個的，自詡為神，但卻是搖尾乞憐的狗，明明還留著人類的身份，卻又急於擺脫。但這一切對我來說不重要，我只知道，您的權力大過我，我想活，想黎家也活，所以對我來說，神變成了狗，還是我變成了狗，還是那條狗成了我的神，都一樣。」

  這拗口的話，黎萬業說起來倒頗有些意思。

  康斯坦丁不意外黎萬業和自己說話的態度，倒是有些意外黎萬業的過於坦誠。

  黎萬業今日的確很坦誠，內心的想法，態度，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

  「這個世界居然還有你這骯髒的人。」

  「在髒污的環境裡成長起來的人，不會死在乾淨的地方，但從小就乾淨的人，去了髒污的地方說不定就活不下去。」

  頓了頓，黎萬業說道：

  「大人，金字塔的體系正迎來前所未有的挑戰，我只想知道一些真相，我也會服務於您，我們……就不要再打啞謎了吧？」

  天花板的燈再次明亮起來，康斯坦丁那張臉依舊平靜，漠然，他審視著黎萬業，許久之後才說道：

  「你果然是一個老狐狸。」

  「承蒙誇獎，我所求的，也不過是以後任何局面下，我和黎家都有一個安穩的環境。」

  「那邊已經答應你了？」

  「那倒是沒有，但那邊有我的女兒。」

  「你認為伊甸魔童會相信愛情？」

  「我認為他首先是個人，其次才是魔童。」

  這句話不知為何，讓康斯坦丁微微一怔。

  「宋缺這件事，你為何不處理？」

  「因為您沒有讓我處理。」

  「審判騎士在不斷的變多，你也沒有拒絕？」

  「還是那句話，這些都是您讓我做的。」

  第一次，康斯坦丁發覺這個世界上，一直以來被視為螻蟻的人類里，也有那麼一兩個精明的。

  「繼續說下去。」康斯坦丁沒有表明說什麼。

  但黎萬業聽懂了，他點點頭說道：

  「我們都是人類，都想給自己一條退路。審判者逐漸增多，這是來自更上頭的要求。這些要求，說不定您是不得不做，如果我沒猜錯，現在的您監控著這個世界，卻也被這個世界監控著？」

  黎萬業說完這句話，看了看康斯坦丁的眼睛，康斯坦丁的瞳孔一縮一放，顯然是驚訝於黎萬業對信息的分析。

  「那麼多天，你待在黎家不出門，外面聲討黎家你不出去，外面變了天，聲討宋缺你也不出去。原來是一直在琢磨這個事情的本質？」

  黎萬業沒有否認。康斯坦丁冷冷的說道：

  「你可琢磨透了。」

  黎萬業搖頭，說道：

  「我能知道的事情太少，所以琢磨不透。我只是在想，如您一般的神明，原本有好幾個，但如果按照伊甸……算了，我還是叫他唐閒吧，如果按照唐閒所說，你們真的是人類，那麼你們會老爺會死，金字塔體係數百年來，應該有很多你們這樣的人。而如今，您沒有選擇再找其他夥伴，卻選擇了找我，說明您應該有自己的想法。」

  黎萬業抬起頭，這次變成了直視：「您不想將自己手裡的權力分出去，您也不想一直按部就班的聽命於某個存在。」

  提及這個存在，黎萬業還是有些惶恐：

  「我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知道一點，任誰被監控著，都不自在。」

  康斯坦丁沉默。

  難怪黎家的家主，能夠將三十九堡壘經營的如此之好，原來這個人的謀算能力如此強。

  他的確不自在。

  從小到大，他似乎都沒有做過自己。

  小時候是普羅米修斯，後來又變成了康斯坦丁，再後來又變成了秩序者的一個容器。

  康斯坦丁已經感覺得到，這具身體永久性的發生了某種變化，現在的自己，是否還是人類？

  就在與唐閒死斗的那一天，他的意識被徹底的接管，身體裡湧現出了難以想像的能力，所有的生命特徵也被抹除。

  成為了這個世界上唯一克制唐閒，或者說克制伊甸魔童的殺器。

  但他其實掙扎過。

  他不想受唐閒擺布，也不想淪為秩序者的狗，第一次，康斯坦丁想要做自己。

  但擺在他眼前的局面可比他想像中要複雜的多，也艱難的多。

  因為隨時可能被秩序者奪走意識，隨時會再次進入「秩序者」形態。

  所以康斯坦丁雖然接管了起源和自然之眼，句芒手底下那批人才全部屬於他，但他沒有再次製造出「塞壬」「羲和」「烏拉諾斯」等等這些怪物。

  他找到了一個人類，一個如他一般，始終算計著周遭的人類，這個人類權力很大，卻又很好控制。

  黎萬業說道：

  「大人，現在我們開始談談吧，我想人類是時候該明白審判者的本質了吧？」

  （晚些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