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屈原絕唱

  楚國的丞相府中傳來噩耗。

  楚國丞相病逝，楚王建悲傷過度，突發急症薨天。

  丞相范賢之子范增暫時繼承了自己父親的相位，他與秦國的將門項氏一同擁立熊槐為楚王。

  整個楚國都為之震動，但是二人強強聯合，根本沒有人敢於出聲反對。

  眼看著距離先王出殯，新王繼位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先王嫡系翹首以盼的屈原回到了郢都。

  然而此時的屈原卻早已經知道郢都之內發生的所有事情。

  他並沒有出聲為先王鳴不平，也沒有代表屈家支持熊槐即位。

  他仿佛是已經置身於郢都諸事之外，只是在數日之後，身穿一襲白衣，頭上帶著白綾，懷中抱著琴，來到了好友伍尚的墳前。

  他身旁的高漸離捧著築，一側的荊軻提著酒水祭肉等物。

  朝臣們知道屈原無心摻和王位之爭，也就放棄了，繼續等待他作為領頭羊的想法。

  先王的遺孤只有六歲，卻也是楚國的順位繼承人。

  先王一系又怎麼可能輕易的交出王位，於是便想方設法的暗中召回了上柱國蒙重，謀劃著名在出殯之後擁立先王幼子為楚王。

  一場風暴瀰漫，整個郢都都呈現出了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朝臣們為了楚王建的出殯之事爭論不休，看似是禮義之爭，實際上卻都是在爭奪背後的那一張王位。

  「錚錚」的琴聲響起，屈原的琴聲之中帶著滿腹的悲傷與痛苦之意。

  他面色平靜，但是琴音卻極為高亢與激憤。

  一旁的高漸離輕輕擊築，築聲中帶著遺憾而又悲傷的曲調。

  屈原對於自己的這位知音極為推崇，一路上不止一次的向他述說伍尚對於音律的造詣。

  他不是一個很好的樂師，但卻是屈原口中，這天下最好的知音。

  剛剛因為秦國君的事情而備受打擊的高漸離，原本也是極為期待。

  但是還沒有等他們回到楚國，便得知了伍尚一家被熊建所害的消息。

  原本興致磅礴的二人頓時大受打擊，而今在伍尚的墳頭為他合奏，一個琴聲悲憤激昂，一個築聲哀傷淒涼。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仿佛上蒼也被二人打動，濛濛細雨從天而降，急得一旁的荊軻急忙去打傘，卻發現兩位依舊是巍然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屈原曲中的悲憤之情悄然而散，不論是熊建還是范賢，此時都已經離逝。

  他的滿腔怒火，根本無處發泄，最終只能化為一聲悲嘆。

  鮮血從十指之中流出，與身上的雨水混為一體，最終流向了地面，染紅了屈原的白衣。

  他頹然的坐到了地上，任由漫天的雨水洗刷著他的身軀，將淚水與雨水混合在一起，無聲無息的「嚎啕大哭」了一通。

  他向來自詡為音律第一，放眼楚國更無知音。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伍尚，卻最終陰陽兩隔。

  一曲終了人離去，唯有長琴伴孤墳。

  緩緩邁步向著郢都而去，高漸離默默的跟隨在他的身後，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出一句寬慰的話。

  荊軻看著沉默寡言的二人，幾次張嘴語言，最終卻也說不出話來。

  舉了舉手中的雨傘，想要給高漸離或者屈原遮一遮頭頂的濛濛細雨，但最終卻又侷促地收了回來。

  「哎~真是為難死我荊軻了！」

  作為一個遊俠出身的荊軻也是頗愛音律，如果說伍尚是屈原的知音，那荊軻便是高漸離的知音。

  與伍尚喜歡安安靜靜的聽屈原的曲不同，荊軻喜歡在高漸離擊築的時候彈劍高歌。

  只是荊軻的聲音雖然雄渾有力，與築聲倒是極為般配。

  但是他的歌聲卻是有些不堪入耳，落入旁人的耳中，便完全是污了高漸離的築聲。

  所以在人前的時候，荊軻一直極力的克制著自己。

  他一直把自己當做一個僕役與護衛去照顧高漸離，實際上二人誰都清楚，他們便是彼此的知音。

  走了一路，眼看著便要抵達郢都城門，一旁的荊軻卻是突然向著高漸離發問道：「如果有一天我也走了，你會為我如此擊築嗎？」

  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旁的高漸離卻是理所當然的搖了搖頭道：「若是世上再無知音，便是築藝天下無雙，高漸離又能擊築與誰聽？從此之後，怕是再也不會擊築了吧！」

  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走在前面的屈原身形頓時一顫，而後緩緩的停下了腳步。

  回頭看了一眼高漸離與荊軻，在他們不解的目光下，恭恭敬敬的向著高漸離拱手一拜。

  荊軻有些莫名其妙，高漸離卻是看出了屈原眼眸之中的決絕。

  「公子已經做出了決定？」

  同為音律大家，高漸離又如何看不出屈原眼眸之中的意思。

  屈原嘴角掛起了笑容，而後頗為緬懷的說道：「伍兄已逝，天下再無屈原的知音了，便是不再奏琴，今生又能如何？」

  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旁的高漸離頗為認真的點了點頭。

  雖然他與屈原彼此欣賞，琴築合鳴也是一樁美談，但二人早已各自有了知音，心底又怎麼會真正的容得下彼此。

  「屈家主今後有什麼打算？」

  一旁的荊軻卻是突然開口發問。

  他已經明白了屈原的心意，但是二人畢竟是受荊軻相邀前來楚國。

  他明里是問屈原自己有什麼打算，實際上卻是在詢問屈原高漸離有什麼安排。

  屈原又哪裡聽不出他的意圖，隨即開口笑道：「熊槐乃是屈原的好友，其人也頗好音律。屈原願意為高先生引薦，不知高先生可有意為我楚國之王的座上賓？」

  高漸離與荊軻對視了一眼，隨即鄭重的點了點頭說道：「高漸離多謝屈家主~」

  隨後三人便一同進了郢都，回到屈氏的府邸洗浴更衣之後，他便徑直喚來了管家道：「去請熊槐公子過來，就說我屈原新募了一名冠絕天下的樂師，想邀請熊槐公子過來一同品鑑先生的築藝。」

  那管家微微一愣，隨即有些為難地開口說道：「家主，這未免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