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琴聲築聲孰美

  磅礴的氣勢一掃而空，徑直化作了動人心弦的哀婉。

  青年仿佛再一次聽到了父親蒙難的消息，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慷慨悲壯的模樣。

  在場的其他人面色都發生了驟變，百姓們仿佛是看到了犬戎的騎兵在中原大地上肆虐的場景，仿佛再一次親眼看到了四國聯軍踏破了周天子之國。

  他們仿佛是看到了一個又一個周國的國人前仆後繼的用血肉之軀去反抗聯軍的暴行。

  仿佛看到了，山河破碎風雨飄搖，一隻燃燒著熊熊烈焰的秦軍自西而來。

  他們仿佛看到了冰天雪地中，那些義無反顧的老者。

  仿佛看到了為了收復山河，一個又一個倒在血泊之中的秦國男兒。

  他們仿佛聽到了赳赳老秦的高歌，仿佛聽到了豈曰無衣的齊唱，也仿佛是聽到了魂歸故里的祈願。

  良久之後，曲終人默。

  所有人都靜靜的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看著場中的那一名樂師。

  他輕撫著手中的築，也久久未曾從自己的築聲之中回過神來。

  「這位是？」

  不知過了多久，人群之中，突然有人輕聲開口問道。

  「這位是燕國的高漸離先生~」

  一個身高七尺的男兒朗聲開口替他釋疑，眼眸中充斥著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高漸離微眯著雙眼，依舊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

  他在招賢館中聽聞的秦國的故事，而後根據秦國的故事臨時編奏了這一曲。

  聽著都為他的技藝驚嘆，只有他自己，才是真正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不，與他同樣沉迷其中的還有另外一個人。

  剛剛走進招賢館中的青年也同樣僵立在原地，儘管築聲已經停歇，他也依舊是滿臉的痴迷。

  「這位先生~這位先生？」

  負責招賢館內日常事務的小吏看到了青年，急忙上前向他打招呼。

  但是青年卻是充耳不聞，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語一般。

  「不對，不對，還差一些~」

  過了片刻之後，那青年與高漸離幾乎同時發出一聲輕呼。

  而後兩人都發現了彼此的聲音，他們情不自禁的對視了一眼，然後彼此之間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先生也通築？」

  高漸離徑直伸手往身前的座位一引，而後向著青年發出邀請，口中同時緩緩問道。

  青年微微搖了搖頭，徑直坐到了他的身前。

  「在下善琴~」

  青年的話音落下，便小心翼翼的從身後取下了自己的琴。

  將琴小心翼翼的擺放在案几上，輕輕摘去包裹著琴的錦布，而後掏出一方絲絹，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琴弦。

  看到他如此姿態，高漸離十分恭敬地向他拱手拜了一拜，而後非常自覺的向後挪動了兩小步。

  他身旁的漢子急忙上前幫他將放置著築的案幾輕微的向後挪了挪。

  等到這一切已經完成之後，四周的人也都發現了二人的舉動，他們沒有露出絲毫的聲音，各自安安靜靜的坐了下來。

  眼前這個年輕人從氣度上便已經給人一種不凡的感覺，在高漸離擊築之後，他還敢當著高漸離的面擺放自己的琴，一看便是對自己的琴藝有著絕對的自信。

  剛剛高漸離的一曲仿佛讓他看到了一個慷慨悲歌的故事，但是他覺得其中缺了一些東西，這一曲慷慨悲憤有餘，卻少了一種悲壯的大無畏精神。

  它既可以說是在描述一個人，也可以說是在描述一個國家。

  青年率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父親，而後想到的是秦國。

  等一切準備工作做好了之後，他在心底已經有了幾分腹稿。

  而後他緩緩的撥動琴弦，一股不同於築聲的悠揚之美油然而生。

  眾人的臉上紛紛露出了驚嘆的神色，但還沒有等他們沉浸其中的時候，那琴聲卻是突然戛然而止。

  「嘣~」

  青年望著手中的血跡，而後看了一眼斷掉的琴弦。

  他隨即低頭陷入了沉思之中。

  高漸離靜靜的看著他，絲毫也沒有出聲攪擾的意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今年重新續好了琴弦。

  他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高漸離，緩緩的開口說道：「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與先生合奏？」

  伴隨著青年的話音落下，高漸離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道：「固所願也~」

  二人相視一笑，皆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出了一抹火熱的情緒。

  這既是他們相互之間的合作，是他們彼此之間的一場較量。

  是激昂的築聲更加動人魂魄，還是悠揚的琴聲更加扣人心弦。

  二人琴築之間要彼此較量，但是這悠揚與激昂的曲調也要彼此協調，演奏出比獨奏更加華麗的篇章。

  琴聲與築聲響起，尋常人根本難以分辨。

  二人仿佛是在演奏著的同一曲調，但又仿佛是在演奏著不同的樂曲。

  伴隨著二人的彈奏之聲響起，眾人再一次陷入了回憶之中。

  而這一次，他們看到的東西不盡相同，但是卻又多了一些特別的味道。

  原本他們感受到更多的是悲，但隨著二人彼此之間的交響，他們在這一曲中感受到了更多的「壯」。

  前仆後繼是「壯」，義無反顧是「壯」，捨身取義是「壯」，這種「壯」超越了悲的境界，從而達到了一個更加令人動容的高度。

  他們仿佛是看到了秦國君登高一呼，仿佛是看到了百萬秦人在廢土之上齊心協力的共建咸陽。

  他們開荒拓土，他們壘石積木，他們從無到有，重新建立起了自己新的家園。

  他們不再悲，也感受不到戰爭的絕望，他們感受到的是重建家園的喜悅，是飽含希望的未來。

  琴聲與築聲交響齊鳴，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了招賢館門外，他們的目光赤紅仿若有淚，但是他們的嘴角微微上揚。

  二人琴築之聲罷了，彼此之間相顧一笑。

  而後那青年卻是徑直起身，隨即一把抄起案幾之上的古琴，狠狠的將它擲到地上。

  「痛快，痛快，屈原有了此曲，此生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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