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伍老太爺論諸侯

  闔賄對此，早有預料。

  在治理國家方面，他不如伍子胥遠矣，但是在揣測人心方面，現如今的伍員遠遠不是闔賄的對手。

  事實上，並非是闔賄說服了他，

  而是在他的骨子裡面，本身就存著對楚王的疑慮。

  闔賄將范賢搬出來，只是無限的放大了他的這一分疑慮而已。

  當疑慮被無限的放大，伍子胥便再也無法用心底的倫理道德來說服自己。

  對生的渴望逐漸的戰勝了孝義，但是卻並非是他就此放棄了孝道。

  真正讓他猶豫與絕望的是，如果他回到楚國，真的落入了范賢的手中，他有極大的可能救不回自己的父兄，最終連自己也會因此而喪命。

  他們整個伍家都會因此而絕後，就連一個可以替他們復仇的人都不會有。

  這才是伍員與伍老太爺真正擔心的事情。

  被囚禁在府中的吳老太爺認真的在一顆樹上刻下了一道劃痕。

  他的身旁站著伍尚，此時正憂心忡忡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爹啊！如果阿員沒有回來，您…」

  伍尚的話音方才落下，伍老太爺卻是突然出聲打斷道：「老二如果沒有回來，為父就算是死，也能含笑九泉了！

  算一算時間，消息也該傳到吳國了，只希望老二能夠懂得取捨之道，不然我們伍家，那才是真正的完了！」

  伍老太爺仿佛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最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一旁的伍尚微微一愣，而後道：「大王不是答應…」

  沒有等他的話說完，伍老太爺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王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我們一家老小的命，真正想要剷除伍家的，是范賢啊！」

  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不等伍尚繼續開口，伍老太爺便又繼續說道：「不論老二是否真的回來，我們伍家都難死劫！

  哎，從屈原那小子離開郢都之時，為父便料想范賢會有所行動，沒想到，他的動作竟然這般迅速！」

  伍尚雙眼頓時一亮，而後道：「屈公子，屈公子如果…」

  沒有等他的話說完，伍老太爺便搖了搖頭道：「距離秦國君大婚尚有半個月的時間，算路程，屈家那小子現在剛剛抵達咸陽。

  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折返。

  以范賢的狡猾，恐怕早就封鎖了消息，等屈公子知道消息的時候，恐怕便是關於我們的死訊了！」

  伍尚的身形頓時一顫，而後徹底的失去。

  知道必死無疑之後，他的腦海中也恢復了幾分清明。

  然後他目光有些呆滯的看了一眼北方，心底暗自嘆了一口氣。

  「卻是沒想到，那竟然是最後一次聽到屈公子的琴！」

  他與屈原乃是知音，至今猶記得屈原離去之時的場景。

  在他回到郢都當日，屈原抱著琴等候在他門外的場景依舊曆歷在目。

  他們幾乎每一天都會聚在一起，雖然有時候時間很短，但是彼此之間都是非常的快樂。

  不論是屈原彈奏的高山流水，還是屈原彈奏那些令旁人掩耳退避的琴音，都讓伍尚心曠神怡。

  隨後他嘆了一口氣，而後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伍員。

  「只希望阿員不要衝動行事，莫要中了范賢的奸計！」

  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伍老太爺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然後似是期望，又是肯定的說道：「老二從小就聰明，他一定能夠看明白的~」

  一旁的伍尚點了點頭，用同樣的口吻說道：「阿員比我聰明，一定能夠想明白的。」

  一旁的伍老太爺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笑著說道：「世人都說老夫的兩個兒子之中，幼子賢能，長子愚鈍。

  但是在老夫心目中，卻始終認為你強過你的弟弟~」

  伍尚卻是突然笑了一聲，而後扶著自己的父親坐在樹下，臉上掛起了一模從容的笑容。

  「這還是父親第一次親口誇讚兒子呢！」

  伍老太爺有些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嘆了一口氣。

  「可惜的是，你不該生在伍家，也不該生在楚國！」

  他的話音落下之後，一旁的伍員便隨即開口問道：「那以父親之見，兒子生在那個國家更好一些？」

  伍老太爺笑了笑，回應道：「衛國君忠心事君，重德善仁，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趙辟疆霸道彪悍，但是也重視賢能，雖然是亂臣賊子，但也能在其麾下搏一個前程。

  秦…秦國君，哎，這是為父為父看不透的人啊~短短三年的時間，他便崛起於西北，只是此人…」

  伍老太爺的話沒有說完，便徑直閉口不言。

  伍尚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而後拉了拉他的袖子，緩緩開口說道：「而今大限將至，父親何不與兒子說個明白？」

  伍老太爺微微一愣，然後笑道：「這就是你比老二更加高明的地方呀！」

  口中讚嘆了一句之後，伍老太爺便緩緩開口道：「秦國君選賢舉能，任人唯才。

  重視教化，就算是異族也能收歸秦國所有。

  周天子之國危，天下只有秦國君舉兵勤王，四戰四捷，硬生生的打下了秦國如今的基業！

  而今西北已定，又謀巴蜀。

  若能得巴蜀之地，則秦國南北貫通，即有巴蜀沃野千里的糧倉，又有西北幅員遼闊的牧場。

  天下，恐怕再難有一國能與其爭鋒了！」

  他的話音落下之後，一牆之隔的一名小卒身形卻是忍不住一顫。

  「志飛，你在這裡幹什麼？」

  一個同樣身穿楚軍鎧甲的士卒緩步走了上來，他眉頭緊皺的向著小卒呵斥道。

  小卒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尷尬，最後指著地上的一灘水漬說道：「尿，尿尿呢！」

  那士卒緩緩的走到了他的近前，審視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大王有令，任何人不得私下與伍家之人接洽，舒志飛，你如果還想要活命，那就給我老老實實的~」

  他的話音落下之後，便徑直向著舒志飛呵斥道：「還不快給我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