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秦人老農的執念

  眼看著百姓擋住了去路，陳到便只好親自上前去為秦牧開道。

  人群中聽說了秦國君的到來，急忙紛紛向著兩側退去，給秦牧讓出了一條道路。

  「這是？」

  當秦牧來到院子中間的時候，除了看到堆積在地上的馬鈴薯之外，還同樣看到了一名跪在馬鈴薯堆面前的老者。

  老者的身邊跪著一名少女，他的臉上儘是悲傷之色。

  「阿蓮，老爺子這是…」

  栗滿倉也來到了近前，看著老者的模樣頓時大驚失色。

  「栗先生，阿爺，阿爺已經去了~」

  那阿蓮的言語有些哽咽，話音落下之後，便開始哭泣了起來。

  栗滿倉面色也是一變，確實很難想像那個剛剛還與他一起在田間收穫馬鈴薯的老爺子，今天竟然就死了。

  「怎麼會，老爺子剛剛還~」

  他的話音尚未落下，那阿蓮便抽泣的說道：「阿爺的身體本來早就快要不行了，是聽說國君發了新糧種，據說能夠畝產千斤，他這才撐了下來~今天糧食種出來了，阿爺他…」

  秦牧的身形當即一顫，看著眼前這個老者的時候，眼神中多了一抹的敬重。

  「老人家放心去吧，寡人會將馬鈴薯推廣出去，將來咱們所有的秦人都會用您種出來的馬鈴薯當種子，等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並再也不會有一個秦人被餓死。」

  秦牧鄭重的向著老者鞠了一躬，而後向著陳到吩咐道：「 為十三老太爺立一塊碑吧！」

  陳到微微一愣，而後點頭應諾，隨即想到了什麼，便又開口向著秦牧問道：「碑上…」

  尚未等他的話音落下，秦牧便緩緩開口道：「秦農第一人——秦十三。」

  陳到轟然應諾，而後轉身離去。

  看著堆積在哪裡的馬鈴薯，而後又看了一眼秦十三老太爺，心底卻是如何也喜悅不起來。

  他嘆了一口氣，而後向著栗滿倉吩咐道：「如果有什麼需要，先生便自行尋沮授或者糜竺先生吧~」

  話音落下之後，他有些興致缺缺的迴轉國君府。

  三日之後，秦十三老太爺下葬，國君府的護衛統領陳到親自送來了墓碑。

  墓碑上刻著「秦農第一人——秦十三。」

  所有前來弔唁的人都注意到了墓碑，曾經他們從未覺得一個農人可以如此榮耀。

  而今，秦國君用一塊墓碑告訴了他們，不論是何種身份，只要對秦國作出了貢獻，國君府便不會吝嗇賜予榮耀。

  栗滿倉在秦十三家待了許久，對於整個馬鈴薯的種植過程都非常的熟悉，甚至如果沒有他，秦十三老爺子家的馬鈴薯也不一定能夠種植得出來。

  栗滿倉將整個馬鈴薯的培育記錄成了一本書，這書看上去有些枯燥，也沒有什麼文學觀賞性，但卻是一本實實在在的農書。

  栗滿倉捧著這一本書來見秦牧，在施禮寒暄之後，栗滿倉便向秦牧請求道：「馬鈴薯畝產千斤，若是推廣開來，能活人無數。滿倉為天下計，懇請國君…」

  栗滿倉的話音未落之前，秦牧卻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對方惠及天下的想法並沒有錯，作為一個後世之人，對民族有著極強歸屬感的秦牧也同樣並不反感他的想法。

  但是馬鈴薯卻是秦國自有之物，供給秦國的種子尚且不足，又哪裡能夠惠及天下？

  「先生以為此時推廣馬鈴薯便是惠民嗎？」

  龐統作為秦牧的智囊，平日裡大多與秦牧待在一起。

  在栗滿倉沒到來之前，二人正在商議如何對咸國用兵。

  故而栗滿倉求見的時候，龐統也正在一側。

  他緩緩開口向著栗滿倉詢問道。

  那栗滿倉先是一愣，而後疑惑的看著龐統問道：「馬鈴薯產量驚人，就算是稅七也能留下足夠的食物供百姓生活，如何算不得是惠民？」

  他的話音落下之時，龐統卻是發出了一陣大笑。

  「栗先生乃是農家聖賢，苟利百姓生死者，不以一國一家而處之，著實讓龐統欽佩。」

  言語到此處時，龐統停下了笑聲，後恭恭敬敬地向著栗滿倉施了一禮。

  禮畢之後，龐統卻是擺了擺衣袖，而後將雙手背在背後向前走出了一步。

  「然，民生之惠，在治而不在所得也。

  古之聖王治世，畝產不過區區百斤，也能活人無數。

  現今天下諸侯，如先生祖居之犁國，畝產數百斤者，為天下田產之最也。

  然犁國之民，可得惠乎？」

  龐統目光灼灼的盯著栗滿倉，確實讓對方陷入了沉默之中。

  犁國因為有農家的存在，有的最為先進的農作工具，也有的最為先進的種植技術。

  在沒有馬鈴薯出現之前，犁國糧食作物的產量為天下之最高。

  然而犁國的百姓卻始終不得溫飽，其根本原因便是犁國的高賦稅。

  不論地里的田產有多少，如果統治者依舊還是那些統治者，那麼百姓終究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實惠。

  也就在栗滿倉沉默之時，龐統又開口說道：「馬鈴薯產量驚人，有畝產千斤之效。各國諸侯之中，暴虐貪婪之君豈有不提高賦稅之理？

  屆時各國百姓賦稅再增，滿倉先生是害民還是利民呢。」

  栗滿倉猛地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般場景，頓時驚得的向後倒退了兩步。

  「此，此非滿倉所願！」

  栗滿倉的話音落下之後，龐統便不復言語。

  他可以給栗滿倉當頭棒喝，粉碎對方不切實際的惠民想法。

  但是他卻根本無法真正說服栗滿倉，對方無論如何都會想著如何將馬鈴薯推廣出去。

  因為對方乃是農家，自成一家的農家也有些自己的處世之道。

  接下來的事情便需要交給秦國君去做了。

  「愛卿，一來秦國的馬鈴薯種子本就不多，明年年初春耕的時候，恐怕自身的種子都不夠，所以，推廣馬鈴薯到天下諸國的事情，暫且擱置一番可好？」

  秦牧緩緩地走下了台階，將栗滿倉扶了起來，口中緩緩說道：「先生可信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