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頁
2023-09-04 21:07:16 作者: 昔在野
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苦難,是因為被這些享有特權的世家在吸血, 百姓只會恨自己不是門閥,不是那些擁有特權的世家。
所以某種程度上,這些窮怕了, 做夢自己翻身成為特權階級後, 就可以利用這套門閥政治的規則去壓迫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而不是消滅這些世家門閥的無知百姓, 也是門閥政治的另一類擁躉者。
當初,建安令就曾審過一樁公案, 一個姓馬的貧寒百姓,因僥倖結交權貴,得以仕進為官, 一朝得勢, 便為非作歹,還欲強娶姨母的女兒為妾, 姨母不許,這馬氏子就告到了建安縣令處。
縣令說姨母之女可以為妻,不可為妾。這馬氏子猶不服氣,認為父親和自己都已入仕為官,家族門戶已成,而姨家猶是寒賤,可以做妾。
縣令被其無賴行徑惹怒,將其斥責一頓後,就攆走了。
所以,小人得志的百姓,對門閥政治的擁躉,不亞於高高在上的世家。
而真正為了國家長遠考慮的天子,因為科舉改革是古往今來從未出現過的制度,它太過超前,以至於無法從歷史中尋找經驗。
世家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反對科舉,百姓不理解科舉,所以都對他持懷疑的態度。
加上輿論都掌握在世家門閥手裡,他們稍微一煽風點火,把白的描成黑的,這些只會宣洩附和的百姓,就會是跳出來反對的最激烈的那一批。
以至於真正想做事的人,總是受制於巨大的輿論壓力,無法改革成功,最後落得滿身污名。
蕭昱不在乎,這是必然的過程,治理這樣一個大國,哪怕是一丁點兒的變動,都是要流血的。
百姓愚昧,不是他們的錯,他們的愚昧,恰恰是他這上位者的失職。
他對這些門閥世家打擊的太晚了。
士族為了阻止底層上升,早已壟斷了百姓接受教育的機會,壟斷了百家典籍的解釋權。
底層的百姓大部分沒有讀過書,不識幾個字,他們愚昧無知,容易被煽動情緒,卻沒有分辨的能力。
不能讓他的子民普遍接受良好的教育,是他這君主的錯。
無有怨言。
魏雲卿也愈發謹言慎行,生怕自己的一時失言,會造成更大的輿論壓力。
她已經不再試圖勸說蕭昱了,她只能給他全部的信任,支持他的所有決定,無論結果如何,他們共同承擔就是了。
*
在帝後備受壓力的同時,前線戰場上傳來了捷報。
胡軫於淮水大破叛軍,賊將欲退守江陵,霍肅繞道包抄後方,控制了襄陽郡、南郡,切斷了秦州叛軍的後路。
霍肅派人遊說何參軍歸降,被何參軍拒絕。
秦州主簿秘密聯繫上了霍肅的使者,願意向朝廷投誠,他本就不支持起兵,只是形勢所迫,又被參軍和司馬威逼,才不得不隨軍叛亂。
霍肅欣然接受了他的歸降,在秦州主簿的裡應外合下,官軍很快攻破叛軍營地。
叛軍看到有如神兵天降的官軍,嚇得四散潰逃,城門狹窄,叛軍們你追我趕蜂擁衝出,致使踩踏死傷不計其數。
何參軍和秦州司馬見勢不妙,欲棄城投奔并州牧溫簡。
眼見叛軍兵敗如山,本是坐山觀虎鬥的溫簡,在何參軍和秦州司馬剛至并州界時,就立刻將他們捕獲斬殺,傳首建安,正式結束了秦州之亂。
*
主將被斬殺後,朝廷便開始了對叛軍黨羽的清洗。
蕭昱下旨,基層士兵不明所以,不過是聽上級指令,可予以赦免。秦州作亂的主事世家女眷各歸本家,男丁全部斬殺,一個不留。
叛將中的首領,也都是世家門閥出身,不少都與建安朝廷大員有姻親舊交。
便有不少大臣在朝堂上為一些叛將求情,世家之間的關係盤根錯節,真把這些作亂的秦州世家全殺了,他們自己也會受到不同程度的衝擊。
高承也勸諫道:「圍師遺闕,這樣斬盡殺絕,會引起人心動盪的。」
蕭昱置若罔聞,不顧眾人勸阻,又翻出蕭澄之亂的舊帳清算,不把他們打服了、打怕了,他們以後還敢。
蕭澄作亂,是受了裴雍挑唆,私下與秦州叛軍暗通取款,蕭昱下令糾察蕭澄黨羽,拷問他們與秦州叛軍的來往,一個不赦,通通處以極刑。
叛將殺了一批又一批,求情者也被打成黨羽,各大世家均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擊。
天街踏盡公卿骨,甲第朱門無一半。
他既要擔這惡名,那就一次性斬草除根,蕩平所有改革的阻礙,把這些世家全削一遍,讓他們再沒有威脅皇權的的實力,不再把問題留給繼任者。
曾經溫雅寬厚的天子,突然變得弒殺,殘暴不仁,建安人心思變,大臣朝不保夕。
朝堂上,昔日與他志同道合,並肩進退的大臣們,也一個一個對他轉過身去。
連自幼至交的殷恆,都無不失望的背對著他,對他說:「臣看不清陛下了。」
這樣的話,聽多了,也就淡然了。
在發動這場改革之前,他就已經有抗下所有罵名的覺悟了。
一個純粹的改革者,不僅要有揮刀革除舊秩序的決心,更要有自我革命的勇氣。
蕭昱知道,他是註定要跌的粉身碎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