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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1:07:16 作者: 昔在野
蕭景一陣暈眩。
太醫們在忙碌著,因為早產失血過多,太醫不得不施針催產。
很快, 一個強壯而富有生命力的嬰兒, 乘著洪水般的血浪,來到了這個世界, 他肆無忌憚的哭喊著, 哭的那般嘹亮有力。
婢女們欣喜地抱著孩子下去清洗。
胡法境立刻攔下一個婢女, 焦急詢問,「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婢女回道:「恭喜王妃, 是個男孩兒。」
胡法境猶如當頭被潑了一盆涼水,可當她看到血泊中, 奄奄一息的女子時,突然又鬆了一口氣。
她嘴角牽起一絲笑意,這個孩子的母親要死了, 他馬上就是她的孩子了, 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冒險生子了。
蕭景無措地蹲在榻前,像過往她照顧自己一般, 用手碰了碰她潔白的額頭,「妙英, 你怎麼了?」
他低聲呼喚著吳妙英,跟她說著話,可她的眼睛已經開始渙散, 臉色因為失血, 蒼白如雪。
她聽不清,她的生命似乎都轉移到了這個小小的嬰兒身上, 她感覺很痛,好痛好痛,有什麼東西在汩汩流出,一點一點抽乾她的生命力。
她好累啊,覺得自己的腦袋很沉,她低喃了一句,「殿下,讓我睡會兒吧。」
蕭景六神無主,手足無措,給她擦著頭上的汗。
這時,不知是誰突然大喊了一聲,「不好,是血崩了!」
蕭景腦中嗡嗡作響,他看到血還在流,像一朵朵綻放的桃花,紅光灼灼,漫山遍野。
婢女把清洗乾淨孩子又抱了出來,準備抱去給吳妙英看時,卻被胡法境攔下,她理所當然地接過孩子抱著哄著,冷漠地看著忙碌為吳妙英施針救治的太醫們。
吳妙英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白的像屋外的雪。
昨日又下雪了,她站在廊下看雪,想起了濮陽的冬天,一去故鄉十餘年,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家看過了。
蕭景看著那一灘血跡,記憶仿佛穿越了重重時間的阻礙,回到了出生伊始那一刻,在無邊浩瀚的血浪中,他踩著同樣的血舟來到這個世上。
他看著血泊中的女子,仿若看著母親曾經的死亡。
他是一個罪人,他害死了自己的母親,又害死了他的愛人,他以為這個孩子的平安降生會將他從母親之死的噩夢中拯救,而此刻,一個生命的漸漸消逝,卻是把他推向更絕望的深淵。
他是不是永遠都不配得到救贖?
血還在汩汩流著,他無比恐懼。
「殿下。」
許是生命最終時刻的迴光返照,吳妙英忽然叫了他。
蕭景擦擦眼淚,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手足無措地蹲在她的床頭,聽著她的話,「妙英。」
吳妙英對他淡淡一笑,虛弱的連扯動面部的肌肉都需要耗費極大的力氣,「你知道孩子像誰嗎?」
蕭景嘴唇微顫著,哽咽告訴她,「像你,特別像你。」即便他根本沒有看到那孩子。
血還在流著,怎麼都無法止住,太醫們忙的焦頭爛額。
吳妙英苦笑了一下,笑容漾開的很慢,她搖了搖頭,氣若遊絲道:「不,他不能像我,我這一輩子太苦了。」
蕭景鼻子一酸,一股徹骨的悲痛浸透心底,滔天的愧疚與懊悔呼嘯翻湧著,將他淹沒。
他答應她的事情,都還沒有做到,她還沒有享受過自己為她創造的太平樂土,她怎麼能就這樣離去。
他告訴她,哽咽著,「妙英,我們就快贏了,我們會贏,我會為你創造一片無論你是什麼身份,什麼家世,我們都能自由在一起的樂土,我們就快實現了。」
吳妙英極清淺地笑了一下,眼神開始渙散,生命的最後時刻,她好像又看到了久違的故鄉,父母健在,兄弟和樂。
「殿下,我好像看到了,你說的樂土,我會抵達的。」
功名爵祿非她事,存亡貴賤付皇天。
昨天夜裡,她突然夢到了母親,母親說來接她了,她很高興,在母親懷裡睡得很安詳,母親的懷抱是那麼溫暖,暖和的讓她不願意醒來。
她想回家,她聽到母親在呼喚她。
「娘……」
天地一片嗡嗡。
蕭景看著從掌心滑落的手指,如同石化。
一陣忙碌之後,太醫們放棄了施救,提醒著,「殿下,人已經歿了。」
蕭景沒有回應,他呆呆看著吳妙英,此刻的她,乾淨美麗的好像屋外的冰雪,純潔的近乎透明。
他在想,是不是有的人,從出生就是罪孽,一生都不配得到幸福。
「殿下,人已經沒了。」
胡法境把孩子交給了婢女,站到了他的身後提醒著,語氣已經沒了先前的卑微祈求,反倒多了幾分倨傲得意。
這孩子的生母已經死了,她是嫡母,有了這個孩子,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冒險生子,也能做太妃了。
蕭景對她來說,已經沒用了,等她登上權力最高峰,她要多少男人都會有,再也不需要巴巴求他垂憐了。
蕭景聽到胡法境的聲音,眼神一動,周身突然散發出一股濃重的寒意,他緩緩站起身子。
吳妙英身體康健,胎像一直很穩定,只是月份大了之後,才有些氣血虛弱,可一直有湯藥進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