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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1:07:16 作者: 昔在野
李子落到桌上,亂了紙墨,少年抬頭,看到了樹影間粉雕玉琢的小糰子。
魏雲卿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他是誰,他就默默合上書卷,拿起筆墨,起身離去。
這是自幼被眾星捧月的她,第一次遭受冷落。
後來,她從宋瑾那裡知道,那是西山劉嬸子家的逸哥兒。
他的父親在抗擊島夷時失蹤,生死不明。
宋逸以父存亡不測,布衣蔬食不交遊,在西山墓所結廬,奉養母親,只有在逢年過節祭祖拜廟時,才與族人有些來往。
那天,他是在抄祭祖祝文。
她走到亭上,遲疑著向前,喚了聲,「堂舅。」
宋逸聞聲,抬頭,看到鮮花掩映中的嬌艷少女時,心神一動,隨即埋頭收拾筆墨,準備迴避。
冬柏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打擾郎君了,我這就帶女郎回去。」
說完,就拉著魏雲卿的衣袖,想帶她回去,魏雲卿不為所動。
「是園子的施工圖嗎?」魏雲卿小心翼翼試探著,「我想看一看。」
宋逸遲疑著。
「可以嗎?」少女的瞳孔帶著期盼好奇。
宋逸抿著唇,最終妥協地打開了畫卷,攤在少女面前。
魏雲卿將梅花放在桌上,坐在一旁好奇地問東問西,宋逸都一一為她解答。
青年才思敏捷,對答如流,言辭精妙,有條不紊。
魏雲卿微微驚訝於他的學識,不由心形俱肅。
她的舅舅們,都是建安城風流秀出的人物,美名在外。
而宋逸,卻因隱居西山,鮮少來往,並不深悉,而今聽其談吐,當是不減舅舅的人物。
舅舅們早已個個身居高位,可宋逸卻因他那不可說的父親,被家族雪藏,可惜了這滿腹才學。
魏雲卿心中嘆惋,問他道:「這麼多工程,可以完工嗎?」
「可以。」他頓了一下,「不會耽誤你出嫁。」
青年惜字如金,卻讓人覺得可靠。
魏雲卿若有所思地一笑,「臨近年關,正是多事的時候,希望一切順利吧。」
她起身,抱起桌上的梅花,復又留下兩枝,對宋逸道:「我折的,送給你。」
冬柏對宋逸微一欠身,擁著魏雲卿離去。
宋逸看著少女離去的背影,粗礪的指尖輕輕碰了碰那嫣紅嬌嫩的花瓣。
*
夜幕四合,萬籟俱寂。
萬物無聲上凍,建安進入沉眠。
台城坐落在一片暗夜肅寒之中,只有四角高聳的角樓閃爍著清冷的燈火,負責巡邏的士兵,隨時瞭望著四面八方的動靜。
一隊白衣輕騎,連夜自齊州向建安飛馳而來,官道的冰雪,被隆隆鐵蹄踏碎,凍土碎石翻飛。
齊州海岸的驚天巨浪,終於吹入建安城。
早已進入夜闌深眠的太師府,因不速之客的到來,登時燈火通明。
翌日,宋太師告假不朝。
齊州信使入台,消息甫至,台城震動。
太師弟,齊州牧,宋開府。
薨——
第8章 赴喪禮
天將明,霜欲融。
魏雲卿做了一個夢,她夢到冬至那一日,本跪伏於冰天雪地中仰望天子的她,轉瞬間卻是跪在了天子的御駕中。
車內,張燈結彩,宛如洞房。
天子的手自朱色帷幔中伸出,骨節勻稱,白皙若玉,微涼的手指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聲音清冽喑啞——
「女郎何故不敢抬眼看朕?」
她仰頭,看著他。
天子的五官卻隔在那一層朱色帷幔之後,影綽迷離的紅燭火光,在帷幔上倒映出他的輪廓。
她大膽的伸手,想要拉開那一層帷幔,一窺天顏。
就在她快要碰到帷幔那一刻,車廂卻突然開始劇烈的震動起來,她被震的東倒西歪,無法立穩。
她伸手向天子求助,卻被他無情推開。
她瞬間如墜冰窟,二人越隔越遠……
車廂內那一片喜慶的彩色盡數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目的白。
耳邊傳來此起彼伏的嗚咽悲鳴,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她被那一陣劇烈的震動,震的從車上滾落,重重摔到了冰冷堅硬的地板之上。
床榻旁,冬柏用力搖著她的身子,一聲聲急促呼喚。
「雲哥兒,雲哥兒快起了。」
魏雲卿從夢中驚醒,原來她還在自己的房間中。
她竟然,夢到了天子。
她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
冬柏邊將素服往她身上套著,邊焦急道:「太師府遣人來送信兒,說齊州的那位大人薨了。」
「什麼?」魏雲卿臉色茫然,還未回神。
「宋開府薨了。」
霎時,魏雲卿腦子也是轟的一聲。
「宋—開—府?!」
瞬間清醒。
話不及多說,蓬頭垢面的少女就被冬柏拉著出門,隨母親匆匆前往了太師府。
馬車一路疾行,宋朝來面色愁慘,神情哀愴。
帝後大婚在即,叔父偏又薨逝,喜事白事同至,讓她一時手足無措,隱隱不安。
*
太師府上下縞素,哀鳴嗚嗚。
齊州世子赴京告喪,歸亡父朝服、官印、符節於朝廷,同時,帶來了宋開府遺願——
「衣冠歸建安,與元配合葬。遺骨留齊州,與繼室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