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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1:07:16 作者: 昔在野
魏雲卿勒馬,遙望旌旗,未敢貿然再近,雪白的袍子,在風中獵獵作響。
姿同似月,肅肅如松。
南郊外圍駐紮的是北軍八校尉,內圍是南軍羽林、虎賁。
中央禁軍將天子與三公重卿密不透風的守衛著,閒雜人等別說進入,連靠近都是難如登天。
澄淨天空下,高處的圜丘在雲雪間若隱若現,幾隻小麻雀從面前飛過。
她仰頭看了看天,日頭正艷,追來此處就不見了家奴身影,也不知圜丘內情況如何。
就在魏雲卿徘徊思索到哪兒去尋家奴之時,忽聞遠處隱隱有鼓吹樂聲滾滾而來。
聲如金石,錚錚鏦鏦。
分辨出樂聲後,魏雲卿心口也隨著鼓樂聲倏地收緊了——
太予樂。
圜丘祭天結束,御駕要回宮了。
少女莫名一陣慌亂,牽馬便往道旁迴避。
冬日裡草枯樹凋,南郊是皇家祭祀重地,周圍沒有人煙活動痕跡,四周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原荒野,根本沒有藏身的地方。
可是——
魏雲卿轉念一想,她為什麼要躲藏?
只要在警蹕外的距離,不冒犯聖駕即可,她怕什麼?
是她怕見天子,還是怕天子見她?
她攥緊了馬韁。
列陣奔走的聲音傳來,數百名為天子開道的鹵簿,個個整裝持甲盾,整齊肅一奔走在御道上。
鼓吹聲漸近,天子與公卿們的車駕如千軍萬馬滾滾而來。
魏雲卿屈膝跪倒,雙手交疊於地,將頭深深低下,地上積雪未融,膝蓋上一片潮濕冰冷。
御道上,首先出現的是為天子護駕的建安尉騎兵,馬蹄踏過,聲隆震耳。
隨後,六匹毛色油亮的黑色駿馬出現。
旒帶獵獵,甲仗森森,六駕緩緩馳行於御道,地上未掃盡的薄雪,在車輪的碾壓下,發出軲轆嘎吱的雪碎冰裂聲。
魏雲卿的心也隨著冰雪的碎裂聲咯噔了一下,她忍不住抬起了頭,大膽地往御駕方向看去。
一輛朱班漆輪,皂蓋朱里,文獸伏軾,龍首銜軛,鸞雀立衡,雕飾以金銀的天子大駕緩緩行駛著,朱色的帷幔隨車輪的滾動微微起伏。
天家的威嚴壓迫,山崩海嘯般撲面而來。
她仰望著。
她看不到帷幔後的天子是何模樣,只看到帷幔上投映出一道著袞冕吉服,不動如山,挺拔如松的身影。
端嚴淵默,湛若神君。
她看著他——
他從她面前走過。
他會是她的丈夫,她想,她將成為他的皇后。
一念起,萬味涌,她再度低下了頭,曠野的風在她耳邊寂寞呼嘯,她的心也如這片曠野一般荒蕪。
少女低頭的瞬間,一陣風吹開了御駕的朱色帷幔,露出幔中天子峻秀分明的側臉。
年輕的帝王面無表情地端坐車中,冕上的十二旒白玉珠,遮住了他的容顏。
那十二旒是江山社稷的象徵,動,則天下動盪。
故而天子的車架行的很慢,天子亦不動如山。
或許是遠處道旁那匹不懂下跪的白馬太過惹眼,天子那波瀾不驚的視線也被吸引,他側眸看著白馬矯健的身形。
也終於發現了雪地上跪著的白馬主人。
那道白色身影,幾與這冰天雪地相融,她的身後,四顧蒼茫,萬里銀妝。
天子淡掃一眼,收回了視線。
帷幔再度落下。
這,才是他們的初見。
只是,天子坐於車上,她伏於地下。
她看到了他,他,卻不知是她……
*
大駕過後,緊跟著便是諸王三公的皂輪車。
魏雲卿低下頭,無心再看。
公卿的車駕如流水般從她面前走過,卻再沒有人注意到她,再多看她一眼。
直到宋瑾行過,看到道旁那匹矯健俊美的白馬後,臉色微變。
玉獅?馬兒認主,除了魏雲卿,別人騎不得它,地上跪著的白影難道是!
念起,心口一緊。
宋瑾側身對身邊的官員說了些什麼後,就跳下車悄悄離開了隊伍,不動聲色來到魏雲卿身旁,試探著喚她小字。
「客兒?」
這小字只有至親之人知曉,只因她出生時,有祥雲盈室,祖母道,此乃天上貴卿,客居吾家。
遂為她取名雲卿,小字客兒。
聽到熟悉的聲音喚自己,魏雲卿抬起頭,認出那一道清俊矯健的身影后,立刻鬆了口氣——
「舅舅。」
宋瑾臉色大變,她怎麼會在這兒出現?
立刻拉起少女,躲到了一棵歪脖子枯枝柳樹後,沉聲道:「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攔人。」她邊解釋邊詢問著,「祭天大典還順利嗎?」
「一切順利。」宋瑾蹙眉,「什麼事值得你親自出面?你現在的身份不同往日了,不能再拋頭露面。」
幸好是沒衝撞到天子大駕,若是給天子和百官發現了,免不了又是一通彈劾。
少女牽著白馬,微垂下眼眸,向宋瑾交代了家裡發生的事情。
飛鳥從他們頭頂掠過,兩道同樣挺拔秀麗的身影,在茫茫冰雪映襯下,俊逸出塵。
「事情就是這樣,舅媽已經沒事了,姨娘派了家奴來南郊報信,可我追過來後,就不見了那個家奴,不知是否被禁軍或者校尉營的人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