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68章 灰暗色彩

  旁邊原本沉默不語的男人猛的抬頭，像是垂暮的猛獸一般，聲音乾澀的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住嘴！她不是破鞋！是你們強加的罪名！」

  若是有心人去了解，就會發現，在所有被舉報的人之中，只要是女人，都會被冠上搞破鞋的罪名。

  跪在地上的女人緊閉雙唇，眼睛含淚的看著身旁為她辯解的男人，「大志！」

  如果不是她把家裡收拾的太乾淨，他們一家也不會被舉報。都是因為她，大志才會跟她一起受罪。

  這樣的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過了。像這樣被人肆意侮辱，還不如死了算！她還有什麼顏面，存活在世！

  幾近哽咽，女人一字一頓道：「大志，和我離婚吧！和我這個壞分子徹底的劃分界線！」她還是向現實妥協了。

  「大家瞧見沒，我們紅衛隊可不會冤枉一個人！她自己都承認自己是個破鞋了！」紅袖章很是得意的看著圍繞了一圈的人。

  霍鍾將方茴的耳朵捂起來，不讓她去聽。這一切都太噁心了，多看一眼，就會對這個世界多一分的灰心和失望。

  方茴看到眼前這一幕，更是偏體生寒。她還是太天真了，以為已經到了75年，政策就會有所鬆動。現實，給了她狠狠一擊。

  人頭攢動的時候，方茴突然瞧見了一個眼熟的面孔。仔細辨認，那人赫然就是方朵朵。

  費勁的躲開人群，方茴擠過去，將她帶出人群。緊皺眉頭道：「你來這裡幹什麼？趕緊回家去，最近都不要出來了。」

  方朵朵幾乎是咬著牙說出話，「我爸媽都在這裡了，我還能回哪裡去！沒了爸媽，哪裡才是我的家！」

  方茴這才發現小姑娘比初次見面的時候，神色灰敗的太多。原本乾乾淨淨的衣服，現在也左一道，右一道的灰。

  「被綁起來的，是你爸媽？」方茴捂著嘴，偷偷的問。

  方朵朵艱難的點頭，「嗯。」如果她爸媽徹底被定了罪，她也就不活了，跟他們兩一塊去了。在那邊，一家三口還能有個團聚。

  「爸媽是被冤枉的，我媽根本就不是破鞋！我爸也沒被帶綠帽！我該怎麼辦！」方朵朵鼻涕眼淚流著。

  台子上，可能是又經過了什麼糾葛。那男人倒是被解開了，女人卻被帶了走。

  目送著方朵朵撲過去擁住那下來的男人，方茴也忍不住淚目。仰面看天，想讓眼淚倒流回去。但是費勁看天，眼淚還是流了出來。

  那男人雖然被放了，但是基本上也和死了差不多，精氣神都已經基本被磨沒了。回憶當初第一次見面時，那個神采奕奕的小姑娘。方茴還是不忍心看著他們的家支離破碎，可是她也沒什麼辦法。

  方茴紅著眼睛，帶著點鼻音道：「我過去安慰他們兩句。等一會兒，我們回一趟師傅那裡，我想起點事情找他。」

  這件事，也給了她一個提醒。就連衣服穿的舒服乾淨點，都會被有心人舉報。如果鄭師傅那些布料漏了出去，豈不是更糟。她得回去給鄭師傅通個氣，不管怎樣，還是把布料給收好了。

  霍鍾扶著車，前面的人群還沒有徹底散去。對上方茴那雙充滿水光的眸子，還是點了點頭，「你去吧，我就在這等著。」

  方茴走到父女二人的身旁，以他們兩能聽到的音量道：「　別太難過，只要撐過這兩年，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的記憶非常深刻，兩年後，國家又有新政策出現，所有被下放勞動改造的人都會得到該有的公道和正義。只不過，這前提是他們能不能挺過這段黑暗日子。

  兩人還是沒有動靜，方茴又加大力度道：「就算為了她，你們也應該好好活著。今天夏天熱得很，冬天肯定也冷。等冬天的時候，沒有棉被給嬸子寄過去，她還怎麼過冬。回家去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說到這裡，這對父女兩個才有些反應。方志依舊有些沒神，但還是道：「同志，謝謝你。」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這個同志的話很有魔力，讓人輕而易舉的就想信任她。

  能說的都說好了完之後，方茴抱著霍的腰扭頭離開。兩人也不打算去那條小街換東西了，直接回去找鄭師傅。

  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兩人就出現在鄭記裁縫的店裡。鄭師傅還保持著原本的姿態，在哪裡晃著椅子喝茶。

  聽到有聲響之後，才睜開眼睛，「你們兩怎麼又回來了？」

  方茴氣都有些喘不勻，極速道：「師傅，我們今天看到兩個人因為穿的太乾淨了，挨批鬥了。我想，咱們店裡的東西也該收收吧。」

  「被批鬥的人是不是因為被舉報的？」

  方茴也不知道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老頭是怎麼知道，但是事情確實如此，便點點頭道：「對，是有人舉報的。但是到底是誰去舉報的，我們就不知道了。」

  鄭師傅痛心疾首道：「這些喪盡天良的玩意，國家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不想做怎麼去贏那些長毛，自己家裡就開始內鬥起來！」

  方茴靜靜的等著鄭師傅發泄，過了一會兒道：「師傅，咱們還是把東西收拾一下吧。」說實話，其實方茴還是很擔心的。如果這些布料被有心人舉報去了，不止是鄭師傅，就連她自己，也得好生的喝一壺。

  「好，那就把東西都給收起來。」原本這些布料也是上個月拿出來透氣的。縣裡已經好久沒有紅袖章的出沒，原本還以為要消失了。沒想到人家是沉下去，在暗處偷偷咬一口。

  鄭師傅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從當初的饑荒，鬧到了現在的紅袖章。最後還能混到一個裁縫鋪，就知道他的手段就不會低的。

  「等會把布料每一匹都包好了，這樣才能最大程度的布料的質量，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