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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冬至(三 上)

2023-11-17 20:50:25 作者: 酒徒
  程名振不認識那個衣服被扯得稀爛的女人。但他在這個時刻,他的心思卻變得非常敏銳。那女人的身材很豐滿,正如昨天酒桌上周禮虎所描述,屁股大得過半間房!

  屁股大過半間房的女人!肯定是周家二公子的相好,館陶縣有名的暗娼!昨天酒席宴間,李老酒等人慫恿自己去端的正是她的老巢!「卑職不認識他!」程名振知道自己已經掉進了別人設好的陷阱里,卻不甘心地奮力掙扎。「卑職昨晚昏倒在成賢街附近,這個女人卑職不認識,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

  聽完他的話,衙門內外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按照大隋規矩,地方上重大案件審理必須允許百姓旁觀。此刻無論堂上的大部分差役和堂下看熱鬧的百姓都不相信程名振會**未遂去殺死一個暗娼。這就好比讓一隻天空中高高飛翔的野鶴去**一隻長滿膿瘡的賴蛤蟆,根本不符合常理。

  「你說你昏倒在成賢街附近?」林縣令用驚堂木輕輕拍了拍桌案,示意底下的人保持安靜。「可是,蔣百齡,你在什麼地方找到程名振的?上前說來給大夥聽聽?」

  「卑職,卑職是在逍遙樓附近的柳葉巷找到程教頭的!」被縣令大人當場點了名,蔣百齡非常地難堪。昨夜他負責帶人巡街,無意間聽到柳葉巷裡邊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弟兄們拎著兵器趕過去後,恰恰看到本縣有名的暗娼王大屁股死於門口。而一個多時辰前還請大夥喝酒的程教頭卻倒在王大屁股家的院子裡,酒氣熏天,沉睡不醒。

  這個指證非常有力,讓周圍的議論聲立刻變小了下去。在程名振失蹤這段時間,接替他兵曹位置的蔣百齡做得非常盡職。別人巡夜多半是敷衍了事,而輪到他值夜,則恨不得將縣城的每個旮旯都掃過一遍。最近幾天月城中無業流民雖然越來越多,在差役們的彈壓下,治安卻沒有繼續惡化。百姓們論及其中功勞,蔣百齡理所當然地被被推在首位。

  愧疚地看了手腳被鐵鏈鎖住的程名振一眼,蔣百齡低著頭退回了自己應該站立的位置。他壓根兒就不相信程名振殺了人,但肩頭的職責卻促使他不得不實話實說。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些實話說出來,不會揭露真相,反而將使得案情愈發撲朔迷離。

  「卑職是被人栽贓陷害的。卑職先被打暈,然後被人拖到哪裡便是哪裡!」旁觀者如刀的目光下,程名振大聲替自己辯解。這個罪名無論如何不能承認,承認後自己失去的將不僅僅是大好前程。可此時偏偏無人能替自己幫忙。周圍全是賈、郭兩位捕頭的人,而衙役們中間平素與自己交好的,要麼根本不敢開口,要麼遠在百里之外。

  「如果王二毛在的話就好了!」一邊為自己辯解著,程名振一邊在心裡盤算。「他頭上至少還頂著一個捕頭的官帽,至少還能替自己分辨幾句。」

  林縣令又嘆了口氣,仿佛在惋惜程名振的不爭。「你說你是被人栽贓,本縣又何嘗不希望如此?程名振,你可知道本縣已經寫了保舉文書到郡上,最遲不過半個月,你的縣丞職位便能批覆回來!你可記得,本縣昨天反覆跟你說過,不要你去找周公子的麻煩。當時他以為你已經死了,所以才收留了朱氏為妾。本縣知道你心裡委屈,可再委屈,你也不能殺無辜的人去泄憤啊!你,嗨,你讓本縣怎麼說你!」

  「大人!」程名振驚愕地抬起頭,萬萬沒想到林縣令會這樣以為。這簡直是對他人格的侮辱,他不能失去前程後,還失去僅有的一點尊嚴。「大人請想想,程某平素可是那種為了兒女之情不顧大局的人?當日程某隻身前往死地,可曾回頭跟家人告過一聲別?大人請想想,以程某的武藝,如果真的想做此事,什麼時候做不可,何必非喝醉了才去做。並且過後還要留下來被人逮住?」

  「對啊!」「對啊,他武藝那麼高,蔣兵曹怎能拿得住他?」周圍的議論聲立刻又開始變大,旁觀者以目互視,眼睛裡邊充滿了懷疑。嘈雜的議論聲讓林縣令很不高興,又用力拍了下驚堂木,大聲說道:「所以本縣才認為,你是酒後亂性,才做下了如此不知廉恥之事!但殺了人就是殺了人,本縣憐惜你的才華,國法卻容你不得!」

  說罷,將手一揮,命仵作捧出一個木盤,指著木盤中的兇器問道:「如果本縣沒有證據,也不會僅僅因為你在現場,就認定了你是殺人兇手。程名振,你自己看看,這把刀是誰的?!」

  我昨天沒帶兵器!程名振心中暗叫。目光卻被捧在仵作手中的橫刀吸引住,再也無法離開。那是賊軍殺來的當晚,縣令大人賜給他的橫刀。而他在出城之後,又親手將其交到了好朋友王二毛手上!

  怪不得二毛看到我時目光一直躲躲閃閃!原來他已經與賈某人、郭某人兩個勾結到一夥兒!最後的一絲溫暖消失,程名振感覺到周圍寒冷徹骨。他知道自己不該回來,整個館陶縣,沒有人歡迎他回來。比起活著的他,人們更喜歡一個城隍廟中的泥偶!因為泥偶不會跟任何人搶功,泥偶不會威脅到任何人的地位。

  「刀是誰的,你有何話說?」林縣令的話繼續從上面傳來,卻不帶半點情感。

  「刀是大人賜給我的!」程名振笑了笑,咬著牙回應。「是大人賜給我殺賊的。當日,我帶著他去見張金稱!騙他說館陶縣準備投降,讓他晚幾天再發起進攻!」

  他不想提醒周圍的看客,是自己救了他們。雖然那是誰也否認不了的事實!提醒他們,估計也沒什麼用。人們的記憶力總是按照需要衰退的,在不想回憶起來時,什麼事情都可以忘掉。自從「兇器」出現後,周圍的竊竊私語聲便已經完全轉了向。看客們都憤怒了,他們的憤怒是如此的廉價,如此的「義正辭嚴」。

  「但我剛一進敵營,此刀便被張金稱沒收。大人這邊刀乃精鐵打造,質量上乘,張金稱拿走後,便再沒還我!」既然別人勾結起來給自己栽贓,程名振就打算把水攪得更混。『不是說刀是我的麼?』他眼底充滿冷笑,惡毒而絕望。『那好,這刀丟在張金稱手裡了,誰拿著這把刀,誰就與張金稱有瓜葛。』

  「至於這把刀怎麼出現在大堂上!」他扭過頭,用憤怒地眼光看那些正在指責他的看客,把對方看得不敢與他目光相接,不敢抬頭。「我不知道,我回到館陶縣時,只有一匹馬,兩手空空,沒帶任何兵器!」

  「好毒的一張利嘴!」林縣令氣得用力拍打驚堂木。顯然,他沒料到程名振一看到橫刀會突然變得如此桀驁不馴。「這麼說,你是不打算招供了?」

  「大人,您想讓我招供什麼?」程名振將頭轉回來,冷冷地看著堂上的縣令。蔣百齡背叛了自己,因為蔣百齡是蔣燁的侄兒。王二毛背叛了自己,因為二毛想繼續當捕頭,不想重複驢屎胡同的生活。可林縣令呢?他為什麼認定了自己是兇手?如果不止自己這個兇手救了他,當晚他已經死在了張亮的劍下!哪有今天的威風!

  林縣令被看得心裡發虛,臉上的怒火卻越來越盛,「夜闖民宅,**殺人,咆哮公堂,蔑視王法!」他抓起面前的火籤,用力擲了下去,「給我打,四十大板,殺殺他的威風!」

  「威----武-----」衙役們以水火棍頓地,大聲唱起了堂威。堂威聲中,幾名老資格衙役舉起板子,衝著程名振的後背狠狠地打了下去。

  「嘭!」「嘭!」木板與肉體接觸的聲音聽在耳朵里令人心顫。程名振向旁邊歪了歪,回頭惡狠狠地去看行刑者。接連三板子都打在他的後背上,令他疼得無法呼吸,更疼卻是他的心,簡直如萬把鋼刀在戳。

  「我,冤枉!」他咬著牙齒,卻無法阻止血從嘴角淌出來。「大人,我只殺過賊,沒殺過那個女人!我……」突然,他閉上的嘴巴,目光如刀一樣射在林縣令的臉上,充滿了迷惑與怨毒。

  他看見林縣令手中正把玩著另外一根火籤。拇指在上,食指、中指扣在火籤低端。那是衙門門裡邊一個最常見的暗示。此簽之下,有死無生!

  「給我重重地打!」林縣令毫不猶豫地舉起火籤,擲於堂前。

  霎那間,程名振完全明白了。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反抗。

  酒徒註:又掉下前十了,難道酒徒的讀者,已經不足三百了麼?每人每天可以投十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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