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勸說

2023-11-17 17:44:13 作者: 驛路羈旅
  江夏穿著套儒士長衫,手裡還裝模作樣的捏著把紙扇。

  這些都是黃管事的「饋贈」,他這會也努力的把自己扮做一名書生。

  江書生的記憶還在,江夏也算是本色出演,這長衫一穿,循著記憶中那般四平八穩的走動,倒也有股子書生氣質。

  可惜在廢土嫌長發礙事,便剃了頭,就讓他現在的髮型有些不倫不類。

  這個世界的文士,都留長髮的,只有佛家弟子或者一些修士,才會留短髮,無奈之下,又在頭上頂了個氈帽,這才能遮掩一二。

  「多謝老丈通傳,小生感激不盡。」

  礦監家門口,江夏手握扇子,像模像樣的給礦監老僕做了個揖,待上前一步,手腕一轉,又是一小塊碎銀,落在了老僕手心。

  後者偷偷看了一眼,滿是風霜的臉上有抹驚喜,又有點惴惴不安。

  自己老爺也算是官場中人,他也聽說過一些官場「習俗」,但真正被人送紅包,這還是第一次。

  眼前這個讀書人出手如此闊綽,也不知來意為何。

  這讓老僕心裡也泛起和老爺一樣的擔憂來。

  江夏身后街邊還停著輛馬車,老四和換了尋常衣服的蘇,正將一個一個的大箱子,從馬車裡抬出。

  他一揮手,又對老僕笑了笑,七八個箱子,便被送入礦監院子裡,就堆在門口。

  他本人則整了整衣服,和那老僕走入院中,這剛一進來,江夏環顧四周,心裡就忍不住泛起一股思索來。

  這礦監,過的還真是清苦。

  這一方院子外面看不出,但一進來,那股窮酸氣,掩都掩不住。

  房子只有三間,眼前正廳大概是自己住的,左邊有茅草房一樣的廚房,門口堆著幾個蓋著蓋子的大缸。

  裡面許是醃著鹹菜,一股味道迎風而來。

  右邊的房子也低矮些,應該是這唯一的老僕住的,在院子邊緣還掛著些洗漱的衣服,有幾件上面都打了補丁。

  院子也沒有好好平整,邊緣處都有了荒草,但在正廳前,還是簇擁風雅的種了些竹子。

  「這是,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意思?還是在表現自己的情操?」

  江夏的眼珠子轉了轉。

  看來劉老四的情報挺真實,這個有些迂腐的礦監,倒真有些讀書人的風骨,礦監來鳳山礦也有幾年。

  雖然如意坊看不上這麼個小官,但只要他開口,從幾個管事手裡漏一點出來,也不至於過的這麼清苦。

  果真是自命清高,不願同流合污。

  江夏心裡又思索幾分,想著怎麼對付這個代表鳳鳴國朝廷的鐵頭娃,待又前幾步,在正廳處,礦監便現身迎接。

  是個消瘦的中年男人,留著八字須,穿著件半舊不舊的青色長衫,一臉嚴肅,有些不苟言笑。

  他站在台階上,打量著走來的江夏,目光在他身上審視,最後落在了他的帽子上,雖有遮掩,但那一頭錯亂的發茬,還是掩飾不住。

  這讓礦監心中不喜。

  這哪裡是個讀書人?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道理都不懂,明顯是冒充的,他心裡便有幾分不耐,想著趕緊把這人打發走。

  「來者何人?」

  礦監背負著右手,左手捻著鬍鬚,問了句。

  江夏以心中江書生的記憶為準,很是標準的做了個見禮,這才說到:

  「在下鳳陽郡治下,淮安府二橋村童生江夏,字梓恆,今日特來求見大人,有要事稟告。」

  「嗯?」

  聽江夏自報門戶,礦監還有點小驚訝,這人還是個童生?

  鳳鳴國國土雖小,但這些年老皇帝勵精圖治,對科舉之事看的極重。

  童生雖比不過舉人,秀才那麼罕見,但到底也是走了文墨一途,過了縣府兩試的。

  雖然距離正式官員還差得遠,但民間敢冒充這個,依然要定罪,又見江夏從袖中取出身份文牘,雙手遞上,礦監便上前取來查看。

  嗯,和他所說分毫不差,看來是真的。

  這樣一來,礦監心裡的不爽就消散一些。

  眼前這人,確實是個讀書人,與他一樣。

  鳳山礦里大大小小几百號人,真正的讀書人就礦監大人一個,他時常感覺到寂寞,如今又見到一個。

  雖然只是個小小童生,但也讓礦監大人感覺到了一絲久違的欣喜。

  這再次開口,語氣便柔和很多。

  「你說有要事?」

  他將文牘還給江夏,問到:

  「這小小鳳山礦,能有什麼要事?」

  江夏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打開紙扇,遮擋住口鼻,低聲對礦監說:

  「大人可知昨夜塌方?」

  「嗯。」

  礦監點了點頭,江夏又說:

  「大人可知,被埋在下面的,都是誰?」

  「莫打啞謎!」

  礦監有些不高興了。

  江夏呵呵一笑,說:

  「是如意坊的狗腿子們,七個管事,外加五六十的打手僕役,小生今日前來,便是給大人報喜的。

  自今日起,大人這個礦監,便算是實至名歸,賊人已除,這鳳山礦,就歸朝廷所有了。」

  「!!!」

  礦監聽的目瞪口呆,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便又聽到江夏朗聲繼續說:

  「這都仰仗大人神機妙算,布下奇謀,暗遣小生做事,又有老天垂簾,才讓大事已成,為國取得鳳山礦,大大的打壓了如意坊賊子的囂張氣焰。

  大人不愧是兩袖清風,剛正不阿,為民做主的強項好官。

  小生心裡佩服的緊,已讓門下數人,把大人妙計除賊的事在鳳山街廣為宣傳,讓悽苦百姓都知道大人的恩德。」

  「住口!」

  礦監越聽心中越不安,臉色煞白的呵斥到:

  「本官何時讓你.本官都不認識你!休要胡說!」

  「唉?大人這是做什麼?」

  江夏一臉詫異,他煞有介事的說:

  「難道不是大人前些時日與小生密探,定下除賊之策嗎?

  大人來鳳山街這幾年,從不和如意坊人接觸,潔身自好,視之為賊的事,大家可都是知道的。

  大人又一心報國,不忍見國家財產,被惡人霸占,便臥薪嘗膽,偵查形勢,再以妙計除賊。

  這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他見礦監的臉色越發驚惶,心裡暗笑,又一本正經的指了指那幾個放在礦監院中的箱子,慢條斯理的說:

  「那便是繳來的賊贓,如今都送到大人院中。

  這一路上,鳳山街的百姓看的清清楚楚,大人不妨如實上報,有小生這人證,又有那些錢財物證,是大功一件呢。」

  「住口!住口!滾出去!」

  礦監這會心裡亂糟糟的。

  他對江夏已是雙眼含怒,恨不得親手握著大棒,把這個災星亂棍打出去,以此來證明自己清白。

  如意坊那是什麼等級的豪商?

  豈是他一個小小礦監敢去撩撥的?

  自己可還有老婆孩子呢,老家還有一家人呢,今日之事若是傳出去,破家滅門,就在眼前了。

  「無人會信你亂說!你趕緊滾!」

  礦監大罵了一句,江夏也不在意,他收起紙扇,慢悠悠的說:

  「旁人信不信無所謂,大人信不信亦無所謂,只要如意坊的劉坊主,和那個草菅人命的蠢貨劉寶信了就行。

  大人覺得,那兩人聽說此事,信是不信啊?」

  「你,你!」

  礦監伸著手,指著江夏,面色煞白,手指顫抖,打理的極好的鬍鬚都在抖動,顯然是急火攻心,氣得說不出話來。

  那兩人信不信?

  不重要的。

  鳳山街七名管事和如意坊的五六十人慘死,算是一巴掌抽在如日中天的如意坊臉上,這事必須有個交代。

  事情的真假,到這一步,已經不重要了。

  只要流言傳開,如意坊為了維持住聲威名望,礦監一家人,必死無疑。

  更何況,小小鳳山街里出了這麼大事,他這個礦監有監管之責,本就逃不開干係。

  「還不請我進去坐坐嗎?大人。」

  江夏輕聲說了句。

  礦監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他有心找人把眼前這悍匪拿下,送入鳳陽郡城上大刑來洗清自己的嫌疑。

  但自己麾下根本無人可用。

  就一個走路都搖晃的老僕,又哪裡是這個悍匪的對手?

  髒水已潑到身上,真要鬧起來,鳳陽郡洪太守也不會為他一個微末小官,和如意坊斗上一場,死定了。

  已是死定了。

  但眼前這人既然敢來,還把話說的如此清楚,肯定是早有計劃,也是有所圖謀。

  礦監握緊拳頭,深吸了一口氣,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江夏,轉身便走入屋中,江夏也呵呵一笑,跟著走了進去。

  房門在下一刻關上。

  「大人放心,我也是迫不得己,才出此下策。」

  江夏坐在房中椅子上,很坦然的說:

  「只要大人幫我一幫,定不會讓大人去死的,一家老小也能保全,就算事情不妙,走到最壞地步。

  那七八個箱子裡的財貨,足夠大人帶著家人遠去他鄉,富貴一生。」

  礦監陰沉著臉,不說話。

  今日是天降橫禍。

  他現在做什麼的心情都沒有了。

  「七個管事死了,狗腿子也死了,鳳山街無人管理,亂的很,這會就該大人這個礦監出面,穩定一下局勢。」

  江夏站起身,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礦監倒了一杯。

  他說:

  「大人乃是朝廷官員,維持秩序,本就是大人應做之事,我麾下也有可用之人,能助大人安定民生。

  大人都不需說話,只需出面即可。」

  「瞞不住的。」

  礦監低下頭,抱著臉,絕望的說:

  「這麼大的事,瞞不住的,如意坊若遣人過來,你又有幾人能擋住?」

  「我知道瞞不住,能拖一天是一天。」

  江夏說:

  「解局之策我也有,他們敢來,打退就是了。

  反正是必死之局,大人不妨信我一信,就算天塌下來,第一個也是砸在我身上的。

  你看,大人,除非你手眼通天,身後背景不懼如意坊報復,否則,咱們現在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便要互幫互助,死中求活。

  我對如意坊了解不多,便想問一問大人,他們的底細,大人是官面人,知道的秘辛,肯定比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更多。

  這要打仗,若是不了解敵人,那就是取死之道,所以,大人莫要急,把你知道的,一樁樁,一件件,都告訴我。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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