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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55:30 作者: 退戈
馬上少年們這才施捨地將眼神落到傾風身上,不過也只一眼,沒有過多停留,更沒答應白重景的請求。
傾風扯下白重景的手,默不作聲地站在原地。
後方一人笑著道:「不然帶上吧。看她眉眼與二郎還有略微的相似,也算是種緣分了。」
馬上少年的臉色當即陰沉下來,玩笑的幾人也收了聲息。
白重景察覺到空氣中忽然閃爍而過的火花,見一群人都斜睨著傾風,下意識擋到她面前。
黑衣少年漫不經心地道:「拿二郎與這種下賤的泥胚子比,也太過羞辱人了。這玩笑開得有些過分。」
白重景氣懵了,一時竟沒說出話來。剛要開口,被傾風一把往後拽了回去。
馬上少年大度道:「哈哈,與他們計較什麼?走吧,別趕不上吉時。」
他隨手往地上丟下一塊碎銀,對白重景道:「先賞你的。去買身乾淨的衣服,明日早些時候在城門口等我。莫要帶些不相干的人來。」
白重景這輩子沒罵過什麼髒話,一時間悲憤交加,只恨自己嘴笨,把舌頭都咬出了血。
一群人拍馬而去。
落在後面的黑衣少年揚長馬鞭,衝著路邊一個站在攤位前等候的中年男人狠狠抽了過去。
「滾開!」他不知是對傾風說,還是對那擋路的人說,「髒眼的狗東西!」
那男人吃痛叫了一聲,被抽得旋轉一圈,倒在地上。
不敢在官道上停留,又自己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
白重景氣得臉紅脖子粗,指著那群人的背影就要大罵,被傾風攔了下來。
傾風快步過去將人扶起,那遭了無妄之災的男人似已習慣,擺擺手表示無礙,抽著冷氣,往靠邊的方向走,準備回家去。
至於掉在路邊的那塊碎銀,早被別人撿走了。
傾風環視一圈,附近的行人紛紛避開她的視線,若無其事地從她身邊走去。
傾風叫上白重景,說:「走吧。還傻站著幹什麼?」
白重景臉色變幻不停,從惱怒到痛恨自己的無能,最後狠狠抽了自己的嘴一巴掌,覺得太不頂用,看著又要哭出來。
傾風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喝道:「不許哭!收!」
白重景將眼淚憋回去,怏怏不樂地跟在她身後,半晌後小聲問:「你不生氣嗎?」
傾風笑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嘛。更何況他只是罵我兩句,我也在心裡悄悄罵他,當是扯平了。」
白重景見了鬼似地打量她,像是不認識這個人。
「壞不了我心境。」傾風抱著長劍說,「我這人,胸懷海量。有本事再來點大的。」
白重景迷茫道:「什麼來點大的?」
「沒什麼。」傾風好聲勸說,「你可是重明鳥,以後別在那少年面前提我,他不會為難你的。」
白重景低下頭,踢了腳路邊的石頭,胸中一股邪火熊熊燃燒,發泄地拍了拍自己大腿,惡狠狠地道:「我不去,他們也拿我當狗!我不與你分開!」
傾風說:「去吧。我們需要錢。」
白重景大聲道:「我不靠他們也能掙錢!」
傾風指著兩側的商鋪說:「你隨處去問問。尋常的活計,我們兩個人加起來,恐怕也掙不到十兩銀子一個月。何況衣食住行還要錢,哪樣都不便宜。外面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又不全是兩袖空空的流民,逃難來的多少有點家當。這裡收的入城費,不過是先收容他們進來,得幾夕安穩,榨空了他們身上的銀錢,再找機會將他們趕出去。」
白重景氣勢洶洶地衝進一旁的商鋪,沒一會兒垂頭喪氣地出來。
他蹲在地上,神色萎靡,失望透頂,喃喃低語道:「怎麼這樣啊……」
傾風在他身邊嘆息著說:「就是這麼一團糟啊。」
第194章 千峰似劍
(「我的能耐,都在劍里。」)
寡淡平常的日子裡, 白重景老老實實去做了那位豪閥子弟的扈從。
他年歲尚小,那位二公子還看不上他,不常帶他出門, 只叫他先跟著院裡的武師學本事,平日幫著打打雜、跑跑腿。
院裡有不少武者,性情大多蠻橫霸道,白重景寄人籬下,少不得要彎腰屈節。
比不上父親在的時日,不過到底是較那些流亡漂泊的難民好上太多, 這口氣白重景學會了咽下。之後與誰起了什麼衝突,便都裝傻充愣地一笑,只當是自己開心吃這悶虧。事後也不會與傾風哭訴。
這個略顯愚鈍的少年,在跌進谷底的棲遲失意中,努力地用自己的雙手爬出這條深不見底的山壑。
傾風則在城裡找了一些零散的活計,換取一些微薄的銀兩,每日得空便在市井陋巷中閒散踱步。或是背著她的木劍,坐到屋頂高處、樹梢枝頭,靜看這座風雨飄搖中獨自挺立的繁華都城。
興盛背面的艱辛, 與此處的雕欄玉砌一樣不加遮掩。每走過一戶其樂融融的家門,很快便能看見另一戶悽慘破敗的景象。
就在一條臨近城牆, 不足百丈的街道上。
傾風見到了幼子餓死,鬢髮一夜催白的儒生, 靠在牆上瘋瘋癲癲地哭笑, 用手指在空中寫著換不來糧米的聖賢之言。
見到仗義執言的豪俠被打折了腿骨, 跪在街巷中央受馬蹄的踐踏, 再狼狽不如野狗地離去, 身後背著把不能出鞘的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