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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55:30 作者: 退戈
直到手臂被推了一下,一聲音擔憂地問:「你怎麼了?」
傾風回過頭,看見一個與白重景有幾分相似的少年。
他灰頭土臉地抱著腿,身上衣服濕了大半,嘴唇凍得不停哆嗦,朝她靠近一點,關切問道:「你沒事吧?」
一語成讖了?
這山河劍的心境歷練,是三百多年的妖境?
傾風緩緩搖頭,兀自整理頭緒。
白重景傻愣愣地望著洞外的雨幕,手臂與臉龐上都是斜打來的雨絲,將他皮膚淋透,他微張著嘴,毫無徵兆地冒出一句:「我爹應該已經死了。」
傾風再次回頭看他。
白重景扯扯嘴角,對她露出個很是傷心的笑容,問道:「我們以後該怎麼辦啊?」
傾風手指緊了緊,抬起右手,看向手中那把做工粗糲的褐色木劍。
她定定看了會兒,將劍伸出洞外,用劍身去接外面的雨水。
看著水珠被劍身擊碎,無數細小的水花迸濺開來,她的心湖漸漸恢復了平靜,輕聲回道:「世間那麼多路,選一條,往前走走看吧。」
白重景不知道什麼叫「走走看」,只是眼神沒有焦距地應和了一聲。
天亮之後,大雨停歇。
傾風背了劍,朝西面的方向走去。
龍脈方暴動時,妖境還沒有五座大城。原有的城鎮早已名存實亡,百姓被迫淪為流民,四處逃生,又無處可去。
最後迫於天災,只能尋求大妖的庇護,環繞著諸多大妖,建立起一個個臨時的住所。
妖王的軍隊鎮守在西面,二人只管往西去。
路上見到一地沒有收斂的屍首。午間日頭毒辣,部分屍體已經腐敗,空中蠅蟲漫天、惡臭撲鼻,死在荒野的屍骨更是早早被野獸啃食殆盡,剩下一具具觸目驚心的白骨。
白重景心中悲戚,起先還會滾著淚花,求傾風一起幫忙將人給埋了,入土為安。到後面遇害的災民實在太多,他悶不吭聲,埋頭走過。
饒是如此,還是時常能遇見人與妖的拼殺。在這滿目瘡痍的土地上再添一些新傷,是滾燙鐵水也澆不滅的冤讎。
所幸二人年歲小,又不喜湊熱鬧,僥倖從一場場風波中全身而退。
臨近西面那座都城時,行人逐漸多了起來,大部分是不被准許入內的人族,聚集游離在城外,不敢再長途跋涉去往別處,只能奢望哪日都城的貴人大發慈悲,廣濟災民,放他們進去。或是天災再臨時,能施展神通,庇護他們一二。
白重景見到那麼多的活人,短暫地雀躍了會兒,與傾風多說了幾句話,俱是對未來的展望。
說進城之後自己要參軍,先從小兵做起,賺到足夠多的銀子,再將那些遺落的空城跟流離的百姓一個個都收回來。
傾風讚許了他的宏圖大志,白重景越發亢奮。
當時妖境的妖族遠不如現在多,白重景憑藉重明鳥的血脈,順利帶著傾風進了城門。
他有上古大妖的血脈,自可隨意出入。傾風則要每月交納十兩銀子的入城費,且只能住在臨近邊緣的荒僻之地,否則便要重新趕出去。
白重景餐風宿露,風塵僕僕,總算見到了心心念念的都城,心情反越發低落。
他沒想到,一牆之隔的城外,白骨露於野,生民百餘一。而城內卻依舊歌舞昇平,與大劫之前別無二樣。
那為什麼不能接受城外的流民呢?
他心中沉得發悶,有許多困惑不知該如何表述,只能愁苦地望著傾風,仰賴她的解答。
無奈傾風一時半會兒也給不出什麼好聽又有用的屁話。
二人被帶去衙門辦理公文手續,出來時,一行比他們稍大的少年騎馬從管道上談笑而過。
一名差役拉住白重景,殷勤為少年介紹道:「二公子,這位小郎君是重明鳥的血脈,無父無母,正沒個去處。」
為首少年停下交談,一手搭在膝上,彎下腰新奇地打量起白重景。
白重景拘謹地站著,垂眸看見自己破了洞,滿是泥濘的布鞋,回頭想要尋找傾風的蹤跡。
少年還沒說話,他身後的黑衣同伴開口調笑一聲:「重明鳥?怎麼髒得像條野狗?」
少年回過頭笑著說:「如何也是我妖族的同類,難免會有落魄之時。瞧他小小年紀走這山川遠路,看是吃夠了苦,也不容易。這樣吧,往後你就做我的扈從,乖乖聽話,給你吃喝。怎麼樣?」
白重景呆呆地問:「一個月多少銀子啊?」
一群人頓時鬨笑起來。
「跟在二郎身邊,你還愁衣食吃穿?這可是我們都城最大的財神爺啊!」
「傻鳥,讓二郎帶你長長見識。」
少年伸出一隻手。
白重景大聲叫道:「五十兩啊?!」
眾人再次鬨笑。
那些審視的目光並不全是善意。
白重景知道他們瞧不起自己,扯著嗓子喊了句:「我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我父親可是一名將軍!」
他報出父親的名字,眾人紛紛搖頭,逗弄地說:「沒聽說過。」
白重景憋紅了臉,叫道:「那是你們孤陋寡聞!」
少年抬起手,示意身後人安靜,不以為意道:「那你以後就跟著我吧。一個月五十兩。往後為我做事,虧待不了你。」
白重景想將傾風也帶上,拽著她的衣袖推薦道:「她識字!她有學問,愛讀書,比我厲害!一起收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