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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55:30 作者: 退戈
照他的爹話講,這叫人情。
這樣以後他再被人欺負,就可以求祿折衝幫他出面教訓。他多求兩遍,祿折衝總會心軟。
白重景這榆木腦袋永遠拐著別人想不到的彎兒,但陰差陽錯地總能達到目的。
祿折衝最後還是留下了他,作為回報, 有時候也有會教他怎麼打架。
雖然是些下三濫,算不得正統的武學路數,可在同齡人里最是好用。
白重景對學武算有悟性,沒跟念書一樣,總是氣得祿折衝想要跳腳罵人。可也是個吃不了苦沒耐性的傢伙,學站樁、馬步,堅持不了多久,就忍不住四處跑去玩鬧。
夏天到處抓屋後亂蹦躂的□□。有次不小心撲出了一個骷髏頭,嚇得他面無人色, 慘叫連連,此後才收斂起來, 再不敢隨意亂動了。
下定決心要修身養性的白重景,每日放堂後, 開始幫著祿折衝劈竹子。
他實在手笨, 劈歪了祿折衝好幾株竹子都沒練出師, 有點不好意思。
祿折衝脾性很淡, 懶得為這種小事跟他生氣, 只是兀自每日從竹林里多扛來幾株老竹, 任由他或砍或劈地造作。
白重景覺得他特高人風範,端著的那張臉比傳說中的大妖還厲害,尤其是都不跟自己生氣,比他爹有涵養多了。
那種一遇事就抓狂,一看人犯錯就叫罵的,能頂得住什麼大任?肩上怕是連兩袋米也頂不起來。
白重景很快就放棄了劈竹子這麼威猛的事情,抓過一旁削好的竹篾,學著祿折衝的模樣轉而編起斗笠。
他看著粗苯,實則不乏細緻。學起手藝活兒很是靈巧。只無奈他養尊處優慣了,哪怕老挨他爹的狠揍,卻是沒幹過苦工的。
一雙手細皮嫩肉,幹不了多久,就被竹子的小刺扎得滿手血點。
祿折衝看不下去,一腳將他轟趕,讓他滾一邊兒自己念書去。
祿折衝思忖許久,苦思冥想也不明白,白重景這樣一個富貴人家的公子,為什麼非要同自己賴在一個全是孤魂野鬼的爛地方,有次忍不住問出來了。
「沒事就回家,你老跟在我身邊做什麼?」
「因為你對我太好了。」白重景一板一眼地說,「你對我真的太好了!比我爹還好,所以我相信你!」
祿折衝耳朵紅了起來,有點不好意思,手指壓著竹篾,幾次沒穿過去,壓著嗓子兇悍罵了一句:「閉嘴!」
白重景現在不怕他了,才不聽他唬喝,兀自絮絮叨叨地說:「只有你不欺負人,而且我覺得你說的比書院裡的先生有道理。他們讀聖賢書,是為了掙錢,其實背地裡根本瞧不起我們這些妖。覺得我們是無知的蠻夷、孽畜。學子間私鬥他們也不管,就在一旁看笑話,像看街上的阿貓阿狗,還覺得我們野性未脫……」
祿折衝打斷了他,悶聲說:「也有人很好的先生。」
白重景狐疑道:$1!?」
他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沒瞧見半個鬼影,剛要裝傻充愣地玩笑一句,被祿折衝在腦袋上賞了一巴掌。
白重景捂著後腦$1!」笑道:「我不管,反正你才是最好的先生!以後我教你識字,你給我講道理!」
「你用講什麼道理?」祿折衝握緊拳頭,拍了拍手臂上的肌肉,沖他翻了個白眼,「你給他們亮拳頭就行了。」
白重景震驚道:「這樣也可以嗎?」
祿折衝說:「你又不主動惹事、不欺負人,那道理自然都是你的。但是你嘴笨,腦子也笨,吵不過他們。壞人做壞事,永遠有自己的歪理,你又不是傳道的聖人,何必引那群泥沼里的廢物向上?打一頓,按著他們腦袋,再問他們服不服。十個有九個會說服。」
白重景順著一捋,覺得是啊,自己可是重明鳥,連他那個便宜爹都說他三悶棍憋不出個臭屁來,那他做什麼多費口舌同人講那些辨不清的道理。
搶他銀子的那群小猢猻不知道自己有錯嗎?
在街上橫行霸道、不知是人是鬼的匪賊不知道自己有錯嗎?
知道仍要作惡,與作惡還不自知,都不是可以憑他三言兩語開解得了的。他只能做好自己的事,認準自己的理,將自己的路給走明白了。
白重景好奇問:「那剩下一個呢?」
祿折衝想了想,大抵覺得以白重景的悟性處理不了那種鐵頭,說:「喊你爹吧。」
白重景兩眼發亮地問:「那我喊你行不行?」
祿折衝很想把斗笠砸他腦袋上,看能不能聽個水響:「老子不想收你這麼大的兒子!」
白重景置若罔聞,握緊拳頭,高舉在空,崇拜地說:「祿折衝!你比我喜歡念書,比我聰明,往後你教我幾個道理,我照你說的去做!」
他對著虛空像模像樣地打出兩拳,拳風颯颯,回頭對祿折衝擠眉弄眼地吹噓道:「我告訴你,我可是重明鳥的血脈,以後我會很厲害,非常非常厲害!做我大哥可划算了!」
祿折衝沒嘲笑也沒否認,只是把手上編好的斗笠仔細打磨了下邊角,看有沒有突刺,隨後蓋到白重景的腦袋上,說:「送給你了。」
暗沉的暮色里,少年抓著斗笠的沿角,興奮地在小路上跑跳。
好日子沒過多久,白重景的父親出兵去了,這一去就是數月沒個消息。
少元山那邊也變了天,像是天上掉下來一大片火紅的彤雲,鋪在地面散不開。濃霧還在不停往他們這座城鎮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