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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55:30 作者: 退戈
祿折衝想強行驅動妖力,身軀上的各個筋脈在花絲堵塞中相繼爆裂開來,炸開一片血肉。
他右手頓時殘廢,無力垂落在身側。
此時才明白是衍盈身亡前故意算計於他。
知曉他要來昌碣尋人清算,於是在城中自碎內丹,藏下一半妖力。
又自舍一半真身,交予紀從宣保管。
明知他在半途等候,假意前往少元山修煉養傷,以身入局,咽氣前悄無聲息將自己最後的花種栽入他體內,只等他走進昌碣,步入她設好的必死之局。
這就是她求索兩境,給自己選的道?!
祿折衝憤恨怒吼道:「衍——盈——你這叛賊!」
祿折衝最後瞅一眼林別敘的方向,放聲瘋癲大笑,不計後果地將全身妖力灌入妖域。
抓著林別敘的那雙木手猛然施力。傾風緊拽著他,跟著被拖入那純黑的混沌之中。
「先生——!」
紀從宣紅著眼大吼,想撲過去抓住兩人,還是晚了一步。
「轟——」
祿折衝的傀儡也隨之碎成一團血沫。
第七卷:看試手,補天裂
第176章 千峰似劍
(大勢既定,只能行一步而思百步)
祿折衝傀儡身一死, 被他召喚出來的古木跟著平息下去,將那些互相軒邈的根須收回地底。詭譎離奇的木陣總算從大道上消失,留下一地鬆軟的泥土和凹陷的坑洞。
只是飄溢中的龍脈戾氣尚在, 未隨陣法潰散而消逝。頭頂的崢嶸氣象倒是很快收斂了,滾雷與殘雲被一陣狂風頃刻捲去,不絕於耳的悶雷聲靜止過後,留下一片頗感衰疲的空寂。
迷濛的紅霧中,衍盈的虛影正對著傀儡死亡的方向,說話時眼皮習慣性地半斂著, 有種謙厚的柔婉。
「天下有大道萬千,皆與我無關,征途漫漫,我能走的唯有腳下一條。天下有百年沉疴,也於我無關,積重難返,我一人不能是治百病的神藥。是以我與您不能同道。」
「我於你眼中,不過是把不出鞘的劍,可既然是劍, 總該一試鋒芒。這便是我此生最無悔的一劍,願為我妖境斬去百年痼疾的腐肉。」
她說完稍稍偏轉了下頭, 對著空曠的地方說:「算我償你三年之期。」
這是她留在真身幻影之中,最後的一句遺言。
可惜前半段話, 祿折衝沒能聽到。
後半段話, 因紀從宣兩耳發聾, 也沒有聽清。
她生得艱辛。青天跌宕, 變化萬千里, 少元山上也不過催生出她一株花妖。
也生得可惜。覽遍人間疾苦, 無幸得見功成。寥落一生,不過似午間殘夢。
春風雖欲重回首,落花不再上枝頭。
往後妖境,再沒有她這分春色了。
貔貅躲在紅霧之外。因受了外傷,不敢輕易靠近。
好在沒了妖力牽引,這團霧氣如同死物,靜止在原地。
貔貅隔了半邊天,大聲問道:「姓王的小子……不對,人境那小子,你沒事吧?」
紀從宣仰頭虛望著衍盈的方向,有點回不過神來,跪在地上,好半天才扭過頭看他,眼神中一片空洞,遲鈍問道:「你說什麼?」
「完了,你不會傻了吧?」貔貅抓耳撓腮道,「你們幾個人境來的,陳傾風不見了,謝引暉半死不死,你要是也傻了,麻煩事兒不全落到我頭上了?」
紀從宣捂住耳朵,示意說:「聽不大清。」
貔貅拍拍胸脯,鬆了口氣:「聾了比傻了好。聾了不定還能醫。」
他手舞足蹈地示意道:「你快點出來啊!坐在裡面找死?」
紀從宣看懂了,撐著膝蓋艱難起身。因受妖王的妖力威壓,又受龍脈戾氣侵蝕,稍一提氣便感覺萬蟻噬骨,死咬著牙關,才跌跌撞撞地走出那片濃郁霧氣。
如若不是有人境的國運護他身外,恐怕他已受那戾氣影響而喪失理智。
「真狠啊。」貔貅還在嘖嘖稱奇,「那花妖我只見過幾面,還以為她沒什麼膽氣,是個有心無力,又婦人之仁的尋常大妖,懶得同她打交道。不料最後卻要承她救命的大恩。」
要不是衍盈那與祿折衝相剋的妖術,連林別敘都扛不住龍脈的暴動,昌碣還有誰能壓住妖王的這次衝鋒?
貔貅彎下腰,想撈起地上的一捧白花。
那些妖力所化的花瓣不過是鏡花水月的虛像,從他指縫間無情穿過。如一層厚厚的霜雪,籠罩了千萬家的樓台。
可惜殘餘的力量支撐不過數息便徹底流盡,最後露出下方的青瓦與泥石。
貔貅是個不喜歡講規矩的人,但很講道義。他直起身,朝著前方鄭重拜了三拜。嘴邊還是那句如出一轍的許諾:「往後我供你作我映蔚的座上賓……」
他說完這句,頓了頓,想到傾風要是在的話,指定得陰陽怪氣地諷他一句:「你映蔚的座上賓位可真值錢。」
貔貅頓時覺得有點沒意思,長長嘆了口氣,抓著地上沙土朝前灑了一把。
紀從宣看他動作,眼淚有些不受控,險些滾落下來。心裡頭全是些自己也理不清的頭緒,只覺得又空又滿,塞著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此境之間,或許只有他,會為衍盈的離去覺得難過了。可他與衍盈又算不上是什麼朋友,三年多里欺騙居多,彼此間沒有過兩句真話。這樣的情誼也算真實嗎?